何祚庥: 在科学和宣传之间(第6/7页)

熊:他对科学处的定位是不是发生了变化?

何:他是领导,我们当然要听他的。可他却是如此做法,所以我对他很有意见。他不让我们联系科学院的理由是:“你们的水平太低,不懂得怎么做工作,你们少到科学院去指手画脚,先给我下去学做调查研究。”他命令一下,我们就下去调查。他让我去调查米丘林学会。下去一看,河北省某个米丘林学会的会长是反革命分子,被抓起来了。原来基层有如此乱哄哄的事情,回来报告他。然后呢,还是不要我们管科学院,让我们管“科联”、“科普”。后来因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对乔木说,他不方便过问科学院的事情。

熊:是不是最初您联系科学院的时候,也顺便联系“科联”、“科普”?

何:对啊,都是我啊。赵沨当负责人的时候,有关事宜,要么是他管,要么是我们做。他有很多会要开,还要管音乐、文艺方面的事宜。所以,科学、卫生方面的事情,主要交给我办。他很相信我。当然,我都跟他汇报。

熊:是不是不同时间科学处定位不一样?赵沨的时候是一个定位,秦川的时候又是另外一个定位?

何:秦川为什么是另外一个定位?原因是他跟张稼夫有冲突。但这个原因,我直到后来才知道。当时我只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曾跑到部里去告了他一状。秦川因此对我的意见大极了。

熊:你在谁那里告秦川的状呢?

何:到胡绳那里。胡绳是副秘书长,来了解科学处的情况,我跟他讲:秦川跟当初赵沨管我们时大不一样(我不敢说和乔木不一样)。他一来就写剧本,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让我们做这,不让我们做那。我们该干什么呢?不知道。

熊:他认为你们该做的事情是下去调查。

何:调查的都是些没用的事情。赵沨做的,都是大事。比如说,卫生部那边,参与推广新法接生;科学院这边,参与领导思想改造运动。这些都是何等的大事!

熊:您在胡绳面前批评秦川……

何:后来胡绳来兼科学处处长了。当时他们也说我意见不对,不该这么说,好像觉得我在跟秦川闹别扭。但这只是给秦川留面子,后来还是把秦川调走,让他管宣传处去了。反正我认为秦川不行,没有学习现代科学的兴趣。赵沨肯学,秦川不肯学现代科学。

熊:赵沨那么能干,可还是搞本行,到中央音乐学院当院长去了。

何:那是后来的事。赵沨离开科学处,是因为要到中央文化部当办公厅主任。有一段时期中宣部由周扬当家,他把赵沨给调走了。乔木回来后有意见,说:“我不在家,他怎么把我这个科学处的处长随便就调走了?”但他又说,赵沨是音乐家,他当然更愿意做他的本行。

钱学森和于光远之争

熊:1956年,您参加了十二年科学技术远景规划的制定工作?

何:是啊,从1955年底到1956年9月,我整天都在科学规划的会议上。当时,我不住在中央宣传部宿舍,而和大家一样住在西郊宾馆,整天在那里搞规划。钱学森是综合组的组长,我给他当秘书。我帮他很多忙,他挺喜欢我的。除导弹和火箭研究外,钱学森对十二年科学规划也有很多贡献。我曾写过一篇文章专门介绍后者。

熊:您怎么看待钱学森这个人?关于人体特异功能,您是不是和他有很大的分歧?

何:我高度赞扬钱学森,但是我也高度批评钱学森。关于特异功能问题,钱学森是跟于光远争论,不是跟我争论。于光远是我在中宣部的老上级,钱学森也曾做过我的领导,他俩和我关系都不错。在他们两位之间,我严守中立。后来于光远和钱学森发生冲突,两个人都点名要“小何表态”。

熊:这是在什么场合?

何:在一个很正式的研讨会上。记得是1985年的某天,会议的主题是庆祝于光远七十大寿。先是厉以宁批评于光远的学术思想是不是可以更解放一些,批评于光远不承认有人体特异功能!于不同意,在反驳时涉及钱学森。然后于光远和钱学森争吵起来。于光远说,这是原则性问题,不得不争。钱学森说,人体特异功能的存在是千真万确的,我以党性担保。吵了一阵后,两个人都对我说:“小何,你什么意见?”都要我表态。当时我很为难,就说了一个“折衷”的意见,未想到它后来真起作用了。我说:“你们两位都是理论家,所陈述的理由都有一定道理。我们又能怎么说呢?既然双方有分歧,能不能联合做一个实验来解决?”两位都同意,于是定下合作做实验。

熊:设计了一个什么实验?由谁来做?

何:当然是伍绍祖和我们这些人来做。你读过《“超人”张宝胜败走麦城》没有?讲的就是这次实验。

熊:我读过。您那篇文章原来还有这样一个背景。

何:是啊,于光远跟钱学森达成协议联合做实验。所有与会人士,也一致支持。然后,于光远找伍绍祖谈如何联合做实验:找一些科学家和一些搞人体特异功能测试的,联合测试张宝胜。

熊:你们做了测试,发现张宝胜没有他所吹嘘的功能,还在现场抓到了他调包样品。在实验面前,在真理面前,钱学森是不是应该改变主意呢?

何:钱学森本人没有到场,但他详细了解了整个过程。他不会因为这个实验而承认自己错了。我们认为这说明了张宝胜弄虚作假。而他们认为这是偶然的,张宝胜的功力一时没能发出来。还有人说,是何祚庥的气场把张宝胜给压住了。本来两派势同水火,是不可能坐在一起做实验的。那边(指主张人体特异功能方)不让这边(指否定人体特异功能方)做;因为找不到有特异功能的那些人,这边也无法插手。只是因为两派的头子当场争吵,要我表态,我在会场出了一个主意,才达成联合实验。

熊:这篇文章发表出来后……

何:实验是1988年5月做的,文章是七年以后才发表。这篇文章是我、庆承瑞和林自新三人合写的,很快就完成了。林自新是《科技日报》社社长,只要他签字,马上就能发。可他却对我说:“小何,不发了啊。”我说我同意。为什么不立即发呢?第一,没有必要得罪钱学森。这个事件牵涉到钱学森的大面子。我们个人没有必要得罪钱学森,《科技日报》也没有必要得罪钱学森。第二,没有必要让他们太难堪。当时我们跟他们也并不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我们心里想,有一个案例,让他们心里有数就行了,没必要发文章,让他们大丢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