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庐五战三

楚国现任的大王,是楚平王(杀伍子胥父兄者)和秦国美女(那个蒙娜丽莎)生下来的小孩,叫做楚昭王,只有十岁出头。小家伙从即位起“无岁不有吴师”,饱受骚扰,好在他的监护人叔叔子西、子期,没有野心,尽力辅佐。楚昭王七年,虚岁满十四,准备过生日。河南上蔡地区的蔡国领导人(蔡昭侯)来觐见,献给虚岁十四的楚昭王一件美丽的狐裘和一串高级佩玉(挂在裙子前面,结成好几组,几组构成吉祥图样,玉上还嵌着珍珠彩瑙,金银雕镂)。同样的狐裘、佩玉,蔡昭侯还有一件,自己穿在身上跟楚昭王宴饮交接,动起来珠鸣玉响,羡煞了旁边的看客。

楚令尹“囊瓦”也想有这么一件宝贝狐裘。好的狐皮裘价值不菲,李白所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不光狐狸,水貂、紫貂,黄鼠狼也都可以做皮裘。其他如水獭、旱獭、毛丝鼠、银鼠、飞鼠、竹鼠、獾,这些啮齿类小动物,生来都是为了被人类剥皮的。周朝专门有负责制皮裘的“裘官”,以官职为姓,形成了裘姓(后人比如裘千仞。)楚令尹“囊瓦”想,我如果能有一件上等皮裘,日日摸索不厌,半夜睡觉也穿着,该多爽啊。于是他找到蔡昭侯,索要老蔡身上的狐狸皮。老蔡不乐意了:“我抓了一只国色天香的狐狸,做了统共两件狐裘。一件给了你们大王,一件我自己穿用。你跟我要,那我穿什么?你这算不算政府公务人员利用职权索贿?我能助长贪污腐败吗?我不能。”

囊瓦恼羞成怒,把蔡昭侯软禁起来,不许归国,一关就是三年。蔡昭侯也是要财不要命的人,宁肯坐牢也不交出狐狸皮。同时,在这次生日会上,楚国的另一个小尾巴唐国(湖北北部随县附近)献上两匹号称“肃爽”的宝马,“肃爽”其实是白颈大雁的名字,以象征宝马的俊逸神速。贪娈成性的令尹囊瓦同样伸手要马。唐侯不同意,也被扣押,跟隔壁的老蔡一样,一关也是三年。

到了楚昭王虚岁十七的时候,唐国人实在过不惯没有国君的日子了。他们偷出老唐的宝马,献给囊瓦,才把老唐赎回来。老唐还不乐意呢,谁教你们给他马了。蔡国人也仿效唐人办法,另准备一份狐狸皮和佩玉,喂给了囊瓦,才把老蔡赎回来。老蔡穿着自己敝旧了的狐狸袍子,渡过汉水回中原南部时,把佩玉投入水中,立誓报仇。他联络了唐侯想打楚国,以雪三年牢狱之辱。但是,唐、蔡的力量怎么够呢?两国领导人想了想,就一齐去找吴国,希望联合吴人共同伐楚。

孙武紧紧抓住这个难得机遇对吴王阖庐说:“从前,我们从长江下游,向上攻打中游的楚国,连年纠缠不休,虽有成功,但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徒事消耗,您知道为什吗?”

“因为我们是逆流作战,吃亏。”

“不惟如此。还因为楚国的重兵都在其东部江淮要塞驻守,所以我们很难突破。我建议修改战略,改从北方进攻楚国。楚国北方的唐、蔡两国如今想要投奔咱们,这就使楚国北方门户洞开。如果我们从那里迂回奔袭,南下攻击楚国,避实就虚,必能直捣郢都。”

当年冬天(公元前506年),孙武、伍子胥督导三余万吴军,实行深远的战略迂回,绕过楚国布置在其东侧安徽地区的重兵,兜了大圈子,坐船绕到楚国东北部边境(临近南部中原),与等待在那里的蔡、唐两国联军汇合。然后孙武要求放弃战船,从陆路南下。

伍子胥问孙武:“南下进攻是对的。但为什么不继续坐船顺汉水南下。我们是‘一日不可废舟楫’的国家。我们的战士习于水性,善于水战。Why give up our advantage?”

孙武说:“We are not so much strong as Chu State.要想破楚,必须速战,快速穿过楚国北部薄弱地区,打它郢都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我们坐船去的话,速度迟缓,绕来绕去,弄不好还得用纤夫拉纤,还没人走快呢。楚军必然乘机调动其东部重兵,赴其北方补充防御,那我们就很难南下破敌了。”说得伍子胥连连点头称是。

孙武以敏捷善跑的五千步兵为前锋(一说三千五百人),身穿轻甲,手执利器,连续攻破大隧、冥阨、直辕三关险隘(均在楚国北部地区,今湖北北部,号称义阳三关,非常险峻,可惜没有重兵把守)。吴人越关南下五百里,行动果敢迅速,直插楚国纵深。由于进攻方向选择正确,沿途楚国防御薄弱,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吴军抢在敌人重兵调来堵截之前,已抵达汉水东岸的柏举地区。(汉水为南北流向,向南注入长江,将楚国北部领土劈为左右两半儿。吴军一直在汉水右侧穿插南下。而郢都——湖北江陵,在汉水左侧。楚边防军赶紧在汉水左侧调集主力设防。汉水上空战云弥漫,吴楚两军在这里要展开了知名的“柏举之战”。两军作战序列如下:

吴军楚军

统帅吴王阖庐(公子光)统帅令尹囊瓦

总参伍子胥将领左司马沈尹戍

大将孙武遽射

伯嚭史皇

步兵先锋将领夫概武城黑

公子山

兵力:三万余人兵力:约十万人

突然看见浪潮样的大量吴军凶猛涌现在国土腹地,楚左司马“沈尹戍”并不慌张。他是个将才,与昏聩的上司——大贪官“令尹囊瓦”达成作战协议:把楚军一分为二,西部军沿江机动防御,由囊瓦率领,与对岸的吴军周旋;东部军在吴人身后迂回牵制,由我沈尹戍率领,负责堵塞吴军已然跃过的北方大隧、直辕、冥阨三关,破坏淮河舟船,以断吴军的来路,避免其从本土获得补充战斗人员,切断其给养线与归路(来个闭门捉鸡,好狠!)。你一定要等我得手之后,你率领的西部军再渡过汉水东进,我则从东北方攻吴军身后,东西夹进,给吴人以歼灭性的打击。好厉害,如果此计划得到严格执行,不知道孙武如何应对。

囊瓦听了以后,也很赞赏,同意了。但是等“沈尹戍”分兵走了以后,他老先生又变卦了——害怕沈尹戍夺了头功——这是中国人最常犯的毛病,如果老沈的计划胜算了,我这上司岂不没了面子。于是令尹囊瓦抢先行动,抛弃汉水天险的有利凭依,令楚军渡过汉水,去跟对岸的吴军硬碰硬,孤注一掷地打一场,根本不待“沈尹戍”摸到吴人身后。

于是,破空的箭雨声、人仰车翻声、肃杀的战鼓声中,吴、楚两股宽大的洪流猛烈碰撞在一起。吴兵驰骋疆场,突刺、拦啄、闪避,与楚人进行全线厮杀。轮碾声、蹄踏声、马嘶人喧混为一片烈岚。汉水东岸柏举地区拧起一条苦痛的蛟龙(今湖北麻城县东)。楚军虽然是吴军兵力的三倍,但楚人和列国诸侯一样只注重战车兵的选拔和训练,步兵只依附在战车前锋和左右翼,作为战车的下属兵种,在素质选拔、训练和装备上都不怎么投入,属于劣质兵种。但吴国孙武却把训练步兵当作战略任务来抓,他训练出来的精锐步兵与楚国步兵比较起来,就有职业军人与民兵的不同。他们在战场上把近身肉搏的杀伤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楚国步兵无以抗衡,噗哧噗哧被纷纷砍倒。而楚战车兵虽然装备精良,素质一流,但对付起吴国步兵却是有劲使不出来,就像坐着轮椅的人试图捉住一只屋里乱蹿的猫。于是,楚国的劣质步兵们成千上万地倒在吴国优质步兵的剑下(而楚国优质步兵哪去了?答:还没有训练出来)。吴国步兵的剑,更是一宝。虽是短兵器,但削金如泥,吹风断发,工艺在列国中最精良。他们直杀得剑把上都沾满了鲜血,以至于手握上去都滑,需要缠绕上麻绳,继续砍杀。血肉搅拌着尘土,染红了汉水东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