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庐五战三(第2/2页)

囊瓦躲在指挥车上看看表,打了半天,身边都是死人。囊瓦的斗志,在黎明上升,在白昼降下,对吴军无计可施,对春风力不从心,干脆想弃军逃走。他的部将力劝:“临阵脱逃,是死罪。死战而逃,即使败了,也许大王还能饶您。”于是囊瓦又硬着头皮斗了一阵,觉得抵挡得差不多了,说得过去了,对得起大王了,遂撇下大军而走。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部将史皇说:“您往北走,I cover you,我掩护。”史皇掩护囊瓦向北逃往中原郑国,自己力战而死。

囊瓦一贯为祸于同僚,他曾杀死伯郤宛,又贪污索贿逼反了唐、蔡两国。饶是楚卒精悍,遇上这样畏死、贪财、狭隘与狠毒的统帅,十万楚国子弟兵,在三万吴人的利剑下,一样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囊瓦不像是春秋时代的人,倒可与清朝末年丧权辱国之辈媲美。一般贤能的人,会遭到专制君主的忌惮,担心他威胁君权,所以君主专制久了,提拔起来的高官,多是囊瓦这样尸位素餐的爷,无能而位高。

在柏举之战的同时,有大批楚军奉命前来援助,他们抵达战场后,因其统帅与囊瓦先生从前互相看不起,竟未参加会战而自行撤离。唉!这帮撤退的援军,以及囊瓦溃军,一齐向郢都方向南撤,导引着后边的吴人南下追赶。楚军南撤到清发河水畔(湖北安陆县),集结在渡口,准备过河。吴军的先锋队已经跟踪追击而来。这些先锋队都是飞毛腿,力大脚快,战斗意志旺盛,是吴国的看家部队,一路撵着楚军战车的屁股。步兵跑快乐,比战车还快。但是这些步兵也有缺点,就是装备简易(否则跑不快),人数也少,不足五千,跟数万楚军斗起来,必定吃亏。

于是“夫概”按住先锋队,说:“敌人众多,阿拉人少,又都是短武器,所谓困兽犹斗(成语出处),硬拼起来,阿拉没戏(他也懂得孙武“归师莫厄,穷寇勿追”的道理啊)。所以阿拉要放他们楚国一些人过河,后面的人羡慕前面的人,就会不顾一切争先渡河,楚人必定大乱。阿拉再上去砍杀,那就跟切菜一样easy啦。”这个“夫概”是吴王阖庐的弟弟。

于是,吴军先锋队停止进击,蹲在岸边“傻傻”地看楚军过河。楚军硬着头皮在吴人的注视下渡过一半人马,突然吴军站起身来,挥剑发起进攻,扑向渡口猛杀。楚军争渡大乱,虽然人多势众,但惊慌无主。过了河的算是拣了条命,正在河中的同志还需努力,而剩在这边渡口上的人,伸脖子等船,惊慌无主,干脆全部投降。近万名楚军轻易被几千吴军俘获。

其实,夫概这么干也不算很高明。楚军溃败,指挥体系混乱,军心涣散,如果吴兵选择别的渡河地点一同渡河,渡河之后作平行追击,在超越楚军之后作返身兜头而杀,则敌人崩溃得将更加迅速。几次下来,可将其歼灭一空。我们解放军在南方追国民党军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叫做超越追击。

不管怎么样,楚军在清发河丢下一批俘虏,残部渡水后穿着湿衣裳落荒而行,在湖北京山地区停军造饭,饭刚熟,妈呀吴军又来了,赶紧弃食奔逃。吴先锋步兵吃完楚军做的大米饭,打着饱嗝继续追赶——但这不是平行追击,是尾追,杀伤力不大。楚人则继续逃跑,连饭都干脆免了,不敢吃了——有曹操从“赤壁”向“华容道”旅行之风啊。

我们再说一下楚左司马“沈尹戍”(就是建议分兵东西夹击吴军的那位爷)。他听说主力军违约出战,已经在汉水东岸覆灭,连声跌足大恨。恨完了,只好率领所部车马驰救,正好遇上楚军残部,看看已是溃不成形。不等说话,吴军夫概的先锋部队又追上来了。沈尹戍不顾吴军强大,当即挥动本部兵车分数路进攻,迎击夫概,掩护楚军败退。沈尹戍是个将才,战法高明,很快击破夫概。

夫概吃了败仗,带着先锋队逃窜的路上撞见随后赶到的吴军主力,遂同伍子胥、孙武、伯嚭调头,往回迅速推进,将沈尹戍包围。沈尹戍奋勇力战,三次接战,三次负伤,见大势已去,命令属下割掉自己的首级,回报楚昭王(宁死不屈,舍身报国,有张自忠之风!佩服!)。沈是楚国北方一个小国的名字,被楚国兼并后成为一个县,县长就称“沈尹”。沈尹戍就是叫“戍”的沈县县长。

由于沈尹戍的英勇抵挡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楚军残部得以向郢城继续撤退,沿途不断续抗击吴军。这些残兵败将收集起来,成为未来战略反攻的基本力量。至此,吴军从江苏苏州出发,逆淮河一千里西行,在湖北北部登陆,陆地疾行五百里,闪电一般南下插入湖北腹地,赶在楚兵增防之前,迅速通过三大险关,并在柏举大破楚主力,又追在残军屁股后连揍四次,前后不到十几天时间,五战及郢,攻破了似乎不可能被攻破、也从来不曾被攻破的庞然大物——楚国的本土腹心,彻底体现了孙子“攻其所不备”的奇谋和“兵贵神速”的战术,这是春秋战争史上的创举,是伟大的孙子兵法的成功实践,使楚国这个几百年间不曾遭遇强敌来犯的郢都第一次面临灭顶之灾。《史记》说:“吴国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