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困境(第4/6页)

场景二:田见秀等人苦苦等不来李自成的消息,他们会怎么办?

他们可以选择继续逃亡,疑问就出现了:李自成遇到伏兵全军覆没,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当然,可能是田见秀等人瞎编的。

还有一个疑问:假设田见秀等人不知李自成生死,在饱受何腾蛟欺凌的时候,群龙无首的大顺军将领都能想到投靠清军,却为什么没人提出找李自成?——无解。

由此看来,田见秀等人确切地得知了李自成的死讯,这才是符合历史逻辑的。

主帅为了掌握第一手材料,亲自带人前去“探路”,结果一去不返,这些部将当然要派人再去打探。这一打探,就探回了李自成遇害的消息。(有的史料说,李自成的“二十八骑”中有人侥幸逃脱,赶往大部队报了信。)

也就是说,李自成及其卫队被乡民武装干掉了!

他是兵败后自杀,还是被对方所杀?——田见秀等人不知道,因为他们派人去的时候,李自成已经挺那儿了,自己抹脖子还是别人抹的脖子,不是学法医的一般还真看不出来,但至少排除了自缢的可能。按照历史惯例,阵前自刎是归入“战死”一类的。

抽丝剥茧地说到现在,我们已经锁定了李自成“他杀”的死因(含阵前自刎),最后剩下一个细节:乡民武装是误伤李自成,还是故意干掉李自成?

说实话,这个问题我只能宣布投降,不是没法解,而是答案有问题!

什么叫误伤?——如果乡民知道对方是李自成,就绝对不会与之为敌!

什么叫故意的?——乡民杀的就是李自成!

在我看来,这两种情况都不大可能发生。

那时候没有电视,如果李自成不自报家门的话,乡民是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闯王”的。李自成报了姓名,结果还是死了,“误伤”可以排除。

当然,也可能李自成还没有来得及报家门,就被稀里糊涂干掉了,这是可能的,但并不能得出乡民不会杀李自成的结论。

如果是乡民故意跟李自成过不去,这就匪夷所思了,人家虽然被阿济格撵着到处跑,但手上还是有点货的(十几万人),哪支民团会活得不耐烦?

再者说,如果乡民故意杀李自成,动机只能是请赏,但阿济格从始至终都没有遇到过,否则早就向多尔衮奏报了,而不会含糊其辞地说“身死是真”。

到底怎么回事呢?

该揭晓答案了:李自成带着二十多人闯入了乡民的地盘,被一群希望远离战祸的乡民干掉了。

或许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闯王”,或许乡民根本没有兴趣知道,他们的初衷仅仅是保护乡野的宁静。

军商才是王道

说完李自成的谜团,咱们继续回来说朱聿键。

丁魁楚、何腾蛟不过是“土皇帝”,充其量就是各整各的“独立王国”,除了不听调遣以外,并没有对福州政权构成直接的威胁。朱聿键真正的对手,是盘踞在福建的“地头蛇”——郑氏集团。

这个集团主要有四个人:平虏侯郑芝龙、定虏侯郑鸿逵、澄济伯郑芝豹、永胜伯郑彩。其中,又以郑芝龙的势力最为庞大。

郑芝龙,号飞黄,福建泉州人,身世极富传奇色彩。少年郑芝龙在老家度过的十多年时光并不怎么愉快,因为他“性情逸荡,不喜读书”,三天两头挨他爹揍。天启元年(1621年),十八岁的郑芝龙离开老家,先在澳门跟舅舅学习经商,来往于东南亚各地。不久后到倭国学习剑术,并投靠了李旦的海盗集团,深得李旦的信任。李旦死后,郑芝龙接管了这个集团,一边走白道(做正常生意),一边走黑道(走私、海盗)。

天启四年(1624年)秋,郑芝龙到台湾发展,归附颜思齐为首的倭寇,很快又遭到荷兰东印度公司驱逐,辗转回到大陆。

次年,颜思齐挂了,郑芝龙又联合其他倭寇首领,建立了一支实力相当庞大的武装商业船队,依然是一边做合法生意,一边抢劫加走私。

郑芝龙想垄断福建的贸易,又要跟死赖在台湾的荷兰势力抗衡,没有一个靠山显然是不行的。因此,郑芝龙于崇祯元年(1628年)接受了明朝的招安。有政府作为后盾,郑芝龙很快就扫清了曾经的“合伙人”,先后升任总兵、都督。崇祯六年(1633年),郑芝龙在金门击溃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自此,郑芝龙完全垄断了福建的对外贸易,一跃成为福建首富。

商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儒商?官商?错!军商才是王道!

郑芝龙手下有二十多万的军队及三千艘大小舰船,完全垄断了东南沿海与倭国、东南亚、印度洋沿岸的对外贸易,想不发财都难!

弘光时期,朱由崧册封郑芝龙做了南安伯,委任为福建总镇,正式承认郑芝龙执掌福建的军政大权。

在这个势力相当庞大的集团面前,朱聿键不过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傀儡。为了笼络好这个傀儡,郑芝龙还是挺够意思的,又送美女又送钱。

如果换作朱由崧,也就糊里糊涂地凑合过了,偏偏朱聿键是个宁死不做“孬种”的“愣种”,不愿意做郑芝龙的摆设,他希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局面在自己身上终结。

福州政权建立以后,在朱聿键与郑芝龙为首的郑氏集团之间,一场控制与反控制的斗争激情上演。

朱聿键就想跟郑芝龙扯清楚一个问题:咱俩到底谁是爷?

郑芝龙有兵权,朱聿键只有龙椅。为了摆脱郑芝龙的控制,朱聿键能想到的第一招,自然是“以文制武”的朝廷制度。宋朝和明朝的历史经验证明,这一招是相当管用的,而且明朝的制度也是这么规定的。

这个“祖制”在和平时期无可争议,但在战乱时期,朝廷所倚重的武将难免有些不服气。不过,由于文臣控制着财政,拥兵自重的武将并不敢蛮横得太离谱。即便是弘光时期飞扬跋扈的四镇总兵,表面上还是要服从马士英、史可法等文臣的节制,不然没了军饷,只有喝西北风。

到了郑芝龙这里,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有拥戴朱聿键的“定策之功”,又在福建一家独大,不仅军事实力庞大,还掌握着福建的经济大权。说得直白一点,郑芝龙一手抓枪杆子,一手抓钱袋子,而文臣空有一张嘴壳子,手握一支笔杆子,力量严重不对等。

文武力量如此悬殊,特别是财政还掌握在军队的手里,“以文制武”无异于痴人说梦。果然,郑芝龙很快就向文臣发难。

——首席武将郑芝龙、首席文臣黄道周,都是首席,上朝的时候谁排第一位?

按“以文制武”的“祖制”,当然应该黄道周排第一,但郑芝龙坚持“与时俱进”,用实力说话。双方争执不下,最后朱聿键表态,支持黄道周的意见,按“祖制”行事。郑芝龙不好为这么一点小事当廷翻脸,只有先忍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