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 对党和政的不同意见(第4/5页)

东省事发,举国震惊。两月以来,苦心焦虑,冀得一策,以纾国难,而减弟忧。乃内审国情,外察国际,战固不能,和又不可,亦只有外赖国际之制裁,内图国家之统一,然后徐觅出路,以图补救之一途。默察中央步骤,正复相同,故遂无言以贯左右。顾旬日以来,时闻人言弟将以一去示为国之公忠,而促成内政外交之解决。初以弟素负责任,未敢轻信,然今则某主国府,某长行政,一切皆已内定,只待发表时机,果尔则兄不能无言矣。窃谓今日之局势,非弟一人去留问题,实全党能否打开难局之问题也,全党而能打开难局,弟不去亦未始绝对无办法,全党而不能打开难局,弟去何益?露骨言之,弟去而日本能立刻无条件撤兵,东北完全无恙,则弟决然而去可也。弟去而日本之军事行动如故,要求条件如故,则不能允许于代表国民党之弟者,谓可允许于代表国民党之继代人乎?此一而二,二而一者也。若曰丧失权利之交涉,宁可成于他人,不忍成于弟手,则后来之成此交涉者为弟之代理人乎?责任固仍在弟也;为与弟无关之继任人乎?则责任仍在全党也。故外交之困难未必因弟之去而稍纾,而国内之困难势将因弟之去而加甚,此不可不深思熟虑者也。兄建此言,非谓今日之难局仍可泰然处之,亦非谓结束东省事件之约,可泰然由弟亲订之,惟为弟谋,为国家谋,觉尚有胜于去之一途耳。其道安在?则惟有以解决外交之责任,不以一党负之,而与全国国民共负之是也!以兄观察,今国民之不顾国力,漫然以收回失地责弟而主一战者,或由于血气冲动,或由于局外不明实际,或另有作用而故为高调者。是故在党的政府之下而言解决外交,计惟有战,战则举国家为一掷之孤注。然不战则外交之终局势必出于让步,让步则国民之责难纷起,反动乘之,内乱将更甚矣。故于此中觅一比较安全之路,惟有令党外之国民共同负责。然此非可以望于一时之国民会议或国难会议,以一时之会议,国民必不顾代政府分谤也。诚欲令国民共同负责,计惟有稍稍举宪政时期之权利畀诸国民耳。夫训政之必入宪政,仅为时间问题,揆之中山先生建国初心,亦未尝不欲早成宪政,故于《建国大纲》第廿二条有“由立法院议订宪法草案”之规定。以今国民之不满于党治,乃至党内之无限纠纷,即无国难,犹宜早日开始宪政,况国难当头,欲实现举国一致之时乎?然完全脱去训政以入宪政,或虑过早,则有折中之法焉,事在以训政与宪政参酌行之。其道宜由立法院议订宪法草案,或称临时宪法,规定民选国会为下议院,而以今之中央党部为上议院,并规定元首对宣战媾和之大权,应得上下两院之翊赞,而审核预算决算之权,则举而专畀诸下院。同时除国民党外允许组党自由,俾国民得借以练习中山先生之《民权初步》。如此,则弟可以不必去,即去亦可为中国之华盛顿,且可收大效如下:

(一)由军政而训政而宪政,由弟一手贯澈完成。

(二)举国民对党之嫌怨与党内之纠纷,一扫而空。

(三)对目前外交问题,民选国会既与中央党部共同负责,则和战之责,国民自然与党共负之。

(四)下院有审核及通过预决算之权,全国必真切有效的拥护政府。

(五)因组党之自由,不特党外人才有机发表政见为公开之讨论,即党内人员亦感于网罗人才之必要,而党务可不致腐化。

解决外交,匡济国难,兄穷思累日,以为计无逾此。或虑议订宪法草案与民选议会需时过多,非可应急,则亦似是而非之论也。今日本态度顽强,国内民气激昂,国联方有调查委员团之派遣,距解决之时尚早,而按照德国在欧战后建国之先例,则其临时宪法,仅仅以十五日时间由起草而议决采用。今由立法院议订草案,尚可急就,由此以召集国会,以最大之速率行之,当亦不出两三月。国会成立之日,国民将欢欣鼓舞,庆得民权,以稍慰其在外交上所受压迫之苦,而中央党部仍居于控制地位,与训政之精神毫不相背。弟且将为全国国民信赖之领袖,较之飘然一去,得失悬殊。一国安危大计所关,兄不忍再事缄默,尚祈斟酌采纳;如大计既定,对于入手办法有所垂询,兄仍当续为研究,借供参考,临颖仰望,不尽欲言。两知。二十、十二、四。

得蒋先生复书如下:

二兄大鉴:手示敬悉,是否能见诸实施,尚待考虑,而弟之去留问题,决不轻易断行,要以党国之利益为定也。余托乙藜兄转达不赘。顺颂近安。弟中正手上。(十二月五日)

膺白在十二月六日的日记曰:

六日早餐后乙藜由宁来,带到蒋先生手书,对昨陈大计谓能否实施,尚待考虑。而另一问题,乃将去春之旧话重提,要我出而长苏,予觉非其时非其地,以缓词复之。又熊天翼君亦奉命由宁来,与我及岳军商量外交方针,谈三小时未能决,约晚间再谈。午后三时半至总商会演讲《努力之方向》,五时归寓,七时天翼岳军再来,商定大体方法,由天翼专差赴宁报告,十时散。

在这次日上海学生欲赴南京请愿,北站夜车被学生所阻,未能开出。又次日天翼、岳军二位来,出示蒋先生函电各一件。又次日,学生三千人包围上海市政府一日夜,在市政府开“民众法庭”,李烈钧入团调解未成,膺白与君怡偕往市政府,在门外鹄立一小时未得入。学生退后,岳军先生细述此案经过内容,膺白以为可叹可悲,起因由南京来,出自好弄小巧几惹大祸之辈。这月十五日各地学生在南京打毁外交部、中央党部,击伤劝解之蔡孑民先生和陈真如。膺白曾告何敬之先生上述四日致蒋先生之长函,并以为此法尚可救济目前难局之一部分,请其返宁再询蒋先生,并言:如蒋先生已下野,不便有所主张,则膺白愿以国民地位发表之。这些均散见于其日记。

膺白对政治说得最多的有两点:(一)国事应由全国人共议共定之,民十三(一九二四)他所手草之国民军通电即如此主张;(二)国家须有一定之法。“不有一之,国无宁日,一之之道,法而已矣。管子曰:‘上以公正论,以法制断,故任天下而不重也。’读世界亡国季史无不起因于法纪之败坏。”(见民七〔一九一八〕所作《中国之将来》)。在民十八(一九二九)、一、廿一的日记里言:“晤宋子文先生,请其转达蒋先生,在三次代表大会中,规定几条‘法源’,使政府得依法产生,一可以安人心,二可以绝恶例,盖政府能有一定之‘时间性’,则万事始可着手,且以民元先制约法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