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 “九一八”沈阳霹雳(第2/5页)

小幡使华未成,中国未扩大其事而不接受,是近年中国理胜的一事。重光葵继任公使,虽具体而微,然其本国,武人益抬头。中国方面对日本不注意,对东北边疆亦不注意。

我补述一点膺白在莫干山与政府的关系。几次征召他都没有接受,只有一件导淮的事,他虽不就,而赞成其事。北伐完成,南京开编遣会议后,拟以所遣散的兵士致力导淮。组织导淮委员会,蒋先生为导淮委员会委员长,膺白为副委员长。蒋先生说因事关军旅不得不自居其名,请膺白为其实。与冯焕章、杨畅卿、张岳军正面侧面来电或派人速驾。膺白有不得已之苦衷。节录以下几段日记:

十八年一月十六日李仪祉(协,水利专家)兄来谈导淮事,有“淮水易治,人心难治,真专家不多,半专家太多。水是活物,局部形势变更,全部均有变化,不能拘执一说”。实为针针见血之谈。

十八年一月廿一日宋子文君来,请其转达蒋先生,在三次代表大会中须设法规定几条法源,使政府得依法产生,一可以定人心,二可以绝恶例,盖政府能有一定之时间性,则万事始可着手,且以民元先制约法为例。

十八年一月廿三日市党部常务委员冷欣介绍曹树铭来谈导淮。予以“经费”“计划”二项,本可大可小,并不在意,所以不决然担任者:(一)政治变更,机关即根本易人,近年恶例,将至一事不能办。(二)数万工人统率不易,万一工会再去指导?

膺白不就之电,当时立刻复出。六月间该会成立,蒋先生又来电,他下山赴京,俟蒋先生就职而归。日记如下:

十八年六月十六日晨七时抵宁,岳弟来接站,下榻鼓楼头条巷一号。十时顷介弟来访,午后偕岳弟同游陵园,答访介弟。四时半介弟又来寓,详谈导淮计划及述我不能就职之理由。总之,此事实属国计民生均有益处之根本建设事业,予极端赞成,惟非所素学,且在此环境下,雅不愿再挂任何名义也。

这年的一月廿四日,一个曾在日使馆任事,后在奉天办新闻事业的文访苏(宗淑)君,由东北到沪,来访膺白。我家昔在天津时,此君曾来谈过,系东京青年会干事马伯援君介绍。马君虽热心宗教,然对日本社会和政治情形,相当留心。文访苏君这日报告东三省情形极详尽,膺白录在日记,我今摘要如下:

(一)日本对东三省拓殖,从前只注意外交军事,二十年中移民不过二十万,今则沿铁道附属地,水道住屋路政均大致完备,鼓励移民久居,并奖励朝鲜移民。鲜人在日本在朝鲜均受虐待,而向东三省移殖,则不独舟车得补助便利,亦享受领事裁判员特权。(二)日本对满蒙铁道网势在必成,从前五路要求,规模太大,招中国反对,列强嫉视,今取断断续续短距离之路(如吉〔林〕、敦〔化〕路等),有事时,用轻便方法,一联贯即达其本来目的。(三)内地杂居由不良中国人代为购地,植棉牧羊造林,片段告成,始行揭晓,当局慑于日威,亦无可如何。近更在新邱购地,为新邱煤矿计,该地矿质虽逊于抚顺,量实百年不尽云。(四)日人在奉天有特务部,主其事者有秦少将,勾结要津,津贴中下级职员。某要人曾挂名教长,而其住宅即系日人所送。(五)日人荒部少佐,曾充模范团团长,易名黄慕,入中国籍。及张作霖被炸,在滦州一带黄慕力劝张学良杀杨麟阁(宇霆),张不从,黄愤而辞职,仍用荒部名往大连去矣,故当时沪报有杨在小山被杀之说。(六)至麟阁被杀原因甚复杂。小张自父死后,挥霍无度,欲提用铁路及兵工厂之款,而杨、常(荫槐)均不予通融。杨管理兵工厂,常管理铁路;当张作霖在日,经数年经营,完成打通(打虎山至通辽)铁路;此路与日人之南满路平行,可由京奉直达齐齐哈尔,故大招日人之忌。杨、常自身亦欠检点,生活较奢。杨大唱开放主义,谓欲保全东三省,惟有对内开放,对外开放;对内广揽各省人才,对外联络英美以牵制日本;前者招旧派之反对,后者招日本之反感。(七)杨、常既死,当局年少多欲,而田中西进政策日进不已,东三省在今日实可谓危机四伏,一触即发。田中去年炸死张作霖,本有整个计划,意在解决满蒙问题,只因时机未准确,此一年中,田中之对华政策可谓一无成就,若明年议会开时再无成绩,则军阀政治命运将终。闻其毒计:在本年中,中国政局如起纠纷,全部或局部有战事时,彼将借口保侨,占领奉天,此则我当局不能不警戒者!

膺白记此毕曰:“惜乎今日局势,无论朝野各方,均未足以语此,奈何!”又言:“文君谈毕,予乃作一介绍片,请其往宁晤岳弟,冀得转达介弟,或可以供参考。适何敬之兄来访,因文君亦贵州人,介绍一见之。”

读者疑阎、冯战时,中央请奉军进关,何以东三省无事乎?此时日本,正田中义一受天皇责问,辞职而又身死故也。然日本军人的侵略野心,亦仅延迟两年,而其野心则更大。

民国二十年(一九三一)九月十八日沈阳事变以前,中国北伐完成以后,两年之间,最不幸的事有二:其一是民十九(一九三〇)阎、冯之战,其二是共产党在江西之“坐大”。我在所作《膺白家传》曾言:

时统一甫告成功,而内战又起,战事激烈,甚于曩昔,乃于事定之始,作“祈祷和平”一文,同日遍登上海各报为社论,胪举:国力耗于内争;建设因以停顿;同类相残,胜亦不武之义,期朝野之觉悟,事在十九年冬。共产军久踞江西,而日本少壮军人亟于思逞,密请中央注意东三省大吏,匆使逗留关内,生后顾之忧,事在二十年春。

这所谓内战即指阎、冯,“祈祷和平”文见前章。

至于东三省,在中国早似禁地。对外,因条约而有“中东”“南满”两铁路,前者属俄,后者属日,平分势力。罗钧任(文干)先生一次与膺白闲谈,说到东北文化,北满的家庭多挂俄国风景画,南满则挂日本名胜,从小节窥一斑而叹息。对内,则有事奉军入关问鼎,无利退守称孤。其间又往往不免有外交关系,给外人以可进之路、可乘之机。自阎、冯之战,中央获奉军袖手之功,因而致胜,将奉军主帅捧上九天,为蒋总司令以下第一人。我们久居北方,即在北洋军阀时代,一般人对奉军亦视作可怕中之更可怕。新闻记者邵飘萍、林白水,抓到不加审问而枪毙,在北方的人应都知之。即以一般局势看,阎、冯纵有不是,不如东北之对内对外均有极大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