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 “九一八”沈阳霹雳(第3/5页)

阎、冯战后,思为大大的和平运动,在上海有三个人:张公权、李石曾和膺白。石曾先生迭电膺白促下山返沪,张、李二位常常来吾家;具体的计划和文章由膺白写,国际情形之可虑,他们所见相同。在这前一月,由膺白草成对党政军三者改革案,事已记在前章。

二十年(一九三一)的四月,我们还在沪,日人土肥原贤二大佐、田中隆吉中佐,一再托人来说,要见膺白。土肥原是号称中国通的军人,在北方久混。膺白触动起对东北的不安,见了他二人,这是三四年来偶然之事。自佐分利死后,膺白颇悔当时之拒不接见。在山见过今关寿麿(今关后来有挽膺白五古长歌,记其事),重光葵到任,派秘书林出到山,亦见了。然在上海,还是可避均避。见军人最没趣,这次实为时局担忧而见。土肥原的话大略如下:自张作霖死,杨、常被杀,张学良逍遥平津,对日本悬案取不理态度,对日本人取避不见面政策,日本已到无可再忍阶段。又日本曾经战事的军人,此时都已到将官阶级,佐官以下少壮军人,均不知战争之险,而功名心切,急望立功。二者凑合,东三省情势十分严重。

这段话危言耸听,但事实确有可虑,不由人不着息,膺白寄了信传了言。此时政局适小康,关外之事,中央鞭长莫及,不以为燃眉之急。一般人粉饰太平,闻此毫无反应。这土肥原即后来携溥仪出关,制造满洲伪国之人。我们后悔当时不将他的话,更加严重解释而后传达。膺白在廿年九月十九日(沈阳事变之次日)的日记,不免说有几句沉痛的话。这天夜里,他彷徨无主,提着灯笼去看张静江先生,适已赴京,回来转侧不能成寐。

静江、岳军二先生同具名由沪电促膺白下山。伯樵受社会上和新闻界朋友之托,亦电促我们即日返沪。杭州、上海各地关心国难的朋友陆续来山,见面都不胜忧和愤。一向不敢批评政治的人,露骨开口责备。责备有何用处?冲动只有偾事,无补于国。我们先力自镇定,经过两个星期,十月五日始由山返沪。

在诟谇责骂无济于事的时候,上海是人才荟集之处,一改几年来言论沉默情况,开会聚议,拍电主张,无可阻止。最踊跃而可能做的事,是捐款援助东北义勇军。一般人都在热烈和冲动之中,怨恨敌人,指摘政治。国家的真实情形,人不尽知,不知的原因,为没有健全的舆论指导,由来已久。舆论不健全,养成中国人爱道听途说,而少用理知思索。培养国民用理知了解国事,本须积之以渐,而我则反其道而行之。至于对日本情况,则知者更少。此不知的原因为不屑知,不屑知为中国人不想自己解决自己的事,而想望侥幸,想望靠外国人。这点,连知识阶级都不免,许多人以为中日闹起来,英美就会出来制裁日本,很少能看到国际情形的人。政府则不堪苏联压迫而谋与日本温旧。济案之后,曾谋亲英,后来又曾报聘苏联。

“九一八”空前国难,而政府仍苦于对内,其难处:中国统一,而国民党不统一。两广始终与南京对垒,小之又小,成为反蒋。谣传两广实予日本以可乘之机,不可置信,然“九一八”以前,两广有要人赴日是事实。中日之间不圆满已久,两广同为国民党,派人赴日何为者!中日问题是一件历史积债,然大难临头,仍不能外御其侮,至为可痛。

各地学生在南京打外交部,打中央党部。上海学生欲至南京被阻于车站。沪市公安局处置群众不当,平津学生代表来沪被殴捕,三千学生包围市政府,开民众法庭,李烈钧入团调解未成,岳军市长被困在市府。膺白偕君怡同往市府欲劝说,在门外鹄立一小时未得入。事后知起因实自南京来,又知由于好弄小策之辈,不知究竟为何?

南京政府改组,二十一年(一九三二)一月一日,孙科就行政院长职。蒋先生已于廿年十二月十五日去职了。膺白连接蒋先生电要他到杭州相晤。在号召团结下,恰巧冯玉祥到沪;冯在一月二日来吾家拜年,对膺白说:“都是您老不在京之故,您如在京,蒋先生有误会,可代解释几句,我冯玉祥不对,您亦可责备,何致双方被人挑拨,酿成内战,耗此国力,以致无法应敌!”话说得很漂亮。那日我亦看见他,穿着蓝布袄裤之状,以后他每日借吾家见客。吾家楼下有两间客厅,中间有一穿堂,电话所在,亦有坐椅一排。膺白自用客厅和书房见客,冯借用后客厅,随从秘书等在穿堂。冯要到奉化看蒋先生,蒋先生的哥哥介卿先生代复电,谓兄弟游山出门。这时膺白正接蒋先生电,准备到杭州,在一所屋内,很难措辞,电话定车位,大家听见。我不得已造诳说,膺白的大哥有病须赴杭探视。大哥的确有病已久,这次是托他的名,他从来没有如此多的人关心,这次听见电话的人一一传出去,大家来问讯。马云亭(福祥)先生常与冯先生共事,知道冯的弱点,夫妇都和我们很好。闻讯定欲同往杭州,谓大哥病礼宜探候,膺白固辞,不料上车他已先在。

廿一年一月十三、十四两日膺白在杭州。十三日记曰:“三时半在孤山散步,见天空飞机越山而过,落于澄庐门前湖面,知介石已到,四时何云(杭州公安局长)来接,谈至六时一刻始别,对外交、内政、财政等项,分别供献意见。”十四日记曰:“何云来接至澄庐,与介石共早茶,谈彼目下应取之态度,与今后应留心新人才。未几,子文来,又谈论哲生等最近有停止公债本息之议,及对外有宣布绝交之说。子文新买美国皮船一只,三人同至楼外楼登陆;舟中介石颇多感叹,谓国家情势或将回到民国十三年以前各方割据之状,予谓外交财政恐较十三年以前更加危急。”(澄庐系蒋先生在杭住宅,楼外楼系西湖边有名饭馆。)

在上海虹口一带的日本侨民,和日本海军陆战队,前者不安本分,后者想效其陆军在东北之立功,酿成淞沪之战。这时上海市长已是吴铁城。廿一年一月廿八日,上海市政府实已得政府允许,接受日本人所提全部条件,而日本海军陆战队仍于此夜攻击闸北。中国军激烈抵抗,为国难以来极光荣的一举,出捐慰劳,妇孺咸奋。廿八日的整夜,吾家里电话不停,合家都未好睡,后半夜都是我自己接,各方面消息不延误传通。这次战事接近首都,远方军队不能应调来援,尤其在江西的大军不能撤开。政府迁洛阳,这是南北统一以后第一次迁都。一部分中央委员欲在上海办公。吴市长与外交团接洽调停战事。膺白廿一年一月卅一日日记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