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山阴公主(第4/4页)

蔡兴宗见沈庆之不动声色,略带威胁道:“如今民间讹传皇帝所作所为,沈公全部参与。如沈公迟疑不决,若有人先举大事,沈公难免有附从之祸。如沈公不想动用甲兵,我听说主上经常到沈公府上,不带侍从直入阁内,喝得大醉,留的时间又长,这是万世难寻的好机会呀,机不可失!”

沈庆之听得浑身冒冷汗,这个小蔡好歹毒,刺杀这种办法都想得出来,连连摇头:“君肺腑之言,我感激不尽。可是这样大的事情,不是我一人能做得了的。事到临头,只能怀抱忠贞,一死而已。”

并非只有蔡兴宗看到沈家的危难,沈家自己人也看得出来。沈庆之的侄子沈文秀率部去青州上任前,劝沈庆之说:“主上狂妄暴虐,祸乱不久就会到来,而独我们一家受到宠信,人们会认为我们和他一条心。况且,主上喜怒、爱憎变化无常,残暴无情,实是无法预测的灾祸,进也难免,退也难免。不如,趁我手中有兵,另立新君。”

沈庆之不为所动,任凭沈文秀哭泣落泪。人越到老越怕死,沈庆之害怕吗?一生戎马的苍头公不怕死,他准备用死来换取沈家的安宁。刘子业诛杀何迈,沈庆之终于坐不住了,匆匆赶往宫廷劝谏。九曲青溪,碧波盈盈,溪水上的竹桥却不见了,难道桥会飞吗?谁有那么大的胆量,敢拆除通往宫廷的桥梁?明摆着,皇帝不想见他。沈庆之喟然长叹,只得打道回府。不久,一个数年不登门的亲戚来到沈家大宅。不是来串门拜客,也不是来请托办事,而是要命的。大内侍卫沈攸之阴恻恻地站在苍头公身边,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罐药,残忍地笑道:“叔叔,陛下听说您得了重病,特意派侄儿给您送药。”

沈庆之明白,哪里是什么良药,分明是皇帝想要他的命,这个阴险残酷的侄子不过借机报复,同时脱开与沈家的关系。沈庆之后悔了,后悔不该出卖好朋友柳元景。钱财与生命哪一个重要?只有面对死神的时候才会醒悟。

南朝人信佛,佛教不准自杀,沈庆之怎么肯饮毒药。沈攸之冷笑着,伸出瘦干结实的手掐住叔叔的脖子,死死摁倒在床上,抄过一床锦被包向脑袋……

可怜沈庆之八十高龄,战功卓著,三世老臣,一朝死于非命。沈攸之冷冷扫了一眼床上逐渐冷却的尸体,扭转身,若无其事地回宫复旨了。

沈庆之的长子沈文叔泪如雨下,想起江夏王刘义恭被活生生肢解的残状,不寒而栗,咬着牙对弟弟沈文季道:“我能死!你能报!”说罢,饮药自尽。

说话间,皇帝派出抓捕沈家子弟的禁军包围了沈宅。沈文季悲痛欲绝,跨马舞刀,杀出府外。禁军中多有沈庆之的老部下,故意放开一条生路,任由沈文季冲杀出去。

细节决定成败。任何微小的变化也逃不过蔡兴宗锐利的眼睛。沈庆之死了,有一个人最害怕,领军将军王玄谟。

柳元景、沈庆之和王玄谟都是刘宋王朝的高级将领,北伐大将,三朝元老,大功臣。如今只剩王老伧,大街上好些人在传:“王玄谟死了!”官越大越怕死。王府大门紧闭,王玄谟忧虑恐惧,饭吃不下,觉睡不着,精神萎靡,度日如年。蔡兴宗拜访王府,王玄谟手指大门,颤抖着说道:“抓我的人来了,我的命完啦。”哪里还有当年封狼居胥的豪情壮志。

有些人官越大胆越大,有些人官越大胆越小。当蔡兴宗劝王玄谟发动政变时,王玄谟眼中的光亮一闪而过,喃喃道:“这不是容易办得到的,但我决不会泄露蔡君的话。”

蔡兴宗不死心,又鼓动统领禁兵的右卫将军刘道隆。这次策反竟当着刘子业的面,刘道隆护卫皇帝夜间出游,蔡兴宗随驾。蔡兴宗一脸从容地对身边的禁军主管说:“刘君,近来我们找个清闲的日子谈谈。”刘道隆反应机敏,一把掐住他的手,悄声道:“蔡公勿多言!”

军委副主席、国防部长、中央警卫部队长官均无意发动军事政变,看来武装推翻刘子业的统治已无可能。山重水复疑无路,干高风险的事要由收益高的人去做,皇帝倒了,谁最有利,当然是皇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