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分道扬镳的雷纳和布丽吉特(第3/3页)

雷纳:刚才,我还以为我们能够和解。但你是对的,这没用。对待弱者,你的方式体现了家族的优良传统。践踏弱小,推崇强力。按照能力,而不是按照需要奖励某人,这种制度屡试不爽。父辈过去是这样,现在你也是这样。骄傲的战士,趾高气扬,哪怕是刚从监狱出来,也决不为他参与制造的灾难洒一滴泪水。不认罪、不忏悔、不赔礼道歉。你当然可以为这种人自豪。一个父亲,像管理军队一样管理银行,一个永远有用而宝贵的人,可惜在必要时,没有哪怕一点点情感和良心。不错,他曾经带我玩耍,给我读书。我从自行车上跌下擦破了膝盖,他跑来安抚我。但后来,当我情绪低落、内心茫然、找不到自己的归属时,当他的战时罪行如你所说将我从一个阵营赶往另一个阵营时,当我竭力想成为一个与他不同的德国人时,他又干了些什么?父亲在哪里?我曾经有机会从一个为那场灾难推波助澜的人那里吸取教训。他本可以向我解释,他为什么屈从了,为什么放弃了抗争,或至少为什么没有及时抽身退步。我没有听到任何解释,没有一个字。我就是为此而恨他,因为他不但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还错过了机会,没有让我从他的经验中受益。也许,倒不如那时他们将他和其他人一道处死还干净些。

布丽吉特:够了。我烦透了。我们还是停止这场谈话吧。这没有任何意义。我们的关系不会有任何变化。相反,我们对父亲的期望截然不同。我很高兴他没有用过去的故事拖累我。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知道他在其中的作用。还要他诉说什么呢?让父亲坐在我面前,忏悔他的罪过?多可怕的想法。我不需要这样的父亲,一个哭哭啼啼、自怨自艾的父亲,整天向我嘟囔他犯下的错误。谢谢你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历史性机会?我很高兴父亲没有这样做,否则,我决不会尊重他。他自己应付了一切,我相信这对他并不轻松。战败后,在监狱中,他有四年的时间思索错在哪里。感谢上帝,他没有把我们拖进来。他这样做,使我们的生活轻松了一些,而不是更艰难。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当然,他变了。战后,他不再相信民族社会主义。他没有加入任何极右团体,避开了纳粹旧人的各类聚会,他成一个真正的民主主义者。这对我就足够了。我不需要任何可笑的悔罪表示。他改变了,这就表明他意识到以前错了。

说这些太累人了,我希望到此为止吧,真正的悲剧或许在于,我父亲的一生引起了这样完全不同的反应。第三帝国及其崩溃带来的灾难,在我们家中徘徊不去。作为一个家庭,我们不够格。你说的和相信的一切,都与我格格不入,好像你根本不是我的弟弟。我看着你,听你说话,简直难以相信我们是一母同胞,在同一座房子里长大,小时候曾经一起玩耍。我离你越来越远。说实话,我确实不想再见到你。有时,我会觉得我的小弟弟已经死去多时,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个陌生人。往往在你谈到父亲时,我会下意识地问自己,“他对我父亲又能了解什么?”随后,我才想起,他也是你父亲。也许,我反对他的,只有这一点,他的背景成了正常家庭关系的障碍。只要我们活着,他的命运就会伴随着我们,虽然他早已死去,今后也不会活过来。

[1] 1938年11月9日夜,法西斯分子疯狂迫害犹太人,捣毁其商店,抢劫其财物。——译者注

[2] 1944年7月20日,以军人为主的德国反对派密谋刺杀希特勒,以失败告终。——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