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6页)

玛拉玛虚弱地插嘴问道:“我曾和卡美哈梅哈去到燃烧的熔岩流边上,我站在他的身边,他献出自己的头发以平息佩丽的怒气。那烈火比熔岩还可怕吗?”

“玛拉玛,比那个可怕得多。”

“那么,在你来这里之前死去的那千千万万好心的夏威夷人呢,马库阿・黑力?他们正在那永恒的烈火中燃烧吗?”

“他们死去的时候还是罪恶之身,玛拉玛。他们正生活在那烈火中。”

肥胖的女巨人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抽回右胳膊肘,把脑袋垂在塔帕树皮上,过了一会儿,她问道:“我那亲爱的叔叔,基恩・摩西里呢,他也在烈火中?”

“是的,玛拉玛,正是如此。”

“永永远远?”

“永永远远。”

“还有我的丈夫卡美哈梅哈?”

“他将永远在火中炙烤。”

“还有那个孩子呢,假使他今天晚上就死去?”

“他也将永远在火中炙烤。”

“还有我的丈夫克罗罗呢?他起誓绝不接受你们的宗教。”

“他也将永远在火中炙烤。”

“而我再也不能见到他?”

“永远不能。”

冷酷无情的基督教教义彻底征服了玛拉玛。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认识到,这位新的天神才真正掌握着骇人的力量,她明白了那些追随他的人何以战无不胜,还能发明出荡平部落村庄的大炮。她忍不住抽泣起来:“噢喂。噢喂!”她想起了自己好心肠的叔叔,想起正被永恒的地狱之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伟大的国王。仆人们赶紧拿来清凉的布料,试图让她冷静冷静,然而玛拉玛一把推开他们,她继续抽泣着,不断捶打自己硕大的胸脯,最后她开口问道:“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能得到拯救吗?”

这个问题也曾经令艾伯纳困惑不已:“所有的人都能得到拯救吗?”而现在,同样的问题居然一字不差地从一个异教徒的口里问了出来,艾伯纳不禁呆住了。因为在他的宗教中,这个问题正好是信与不信的试金石,于是他答道:“不,玛拉玛,好多人注定了要遭受地狱之火的命运。”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宣判了?”

“是的。”

“他们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他们注定要在罪恶中过一辈子,死后堕入地狱之火。”

“哦,不!”玛拉玛又哭了起来,“你的意思是,那个小孩子也……”

“也许是的。”

“就连我,阿里义-努伊也一样?”

“也许是的。”

这个念头太可怕了。玛拉玛仿佛挨了一记闷棍,这简直就是拿着生死攸关的事情碰运气。上帝往石洞里丢光溜溜的鹅卵石,有时却失了手。可没准头的是上帝,不能怪罪鹅卵石,因为除非上帝存心,否则他肯定不会投不中的。对于手里的鹅卵石,上帝难道不是想怎么扔就怎么扔的吗?

艾伯纳接着说:“我必须坦白,玛拉玛,那些深陷罪恶的人们之所以如此选择,也是出自上帝的神圣意志。有些人自从呱呱坠地,就已经注定了要被投入火中的命运,我主上帝在天上之所以得到荣耀,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毁灭。我得承认,这戒律残酷至极,然而没有人能够否认,上帝在创造人类之前,就预知了他们的一切命运。你我的生活都必须遵从他的神圣戒律。”

“我如何才能得到拯救呢?”玛拉玛有气无力地问道。

此时的艾伯纳容光焕发,他的信心自然而然地感染了抹着眼泪的女人。玛拉玛觉得,一种如释重负之感正弥漫在草棚之中,仿佛永远不会消失。“上帝事先注定了人类的悲惨命运,”艾伯纳铿锵有力地讲道,“然而他那伟大的仁爱之心驱使他将独生儿子送到了我们中间,有能力使我们得到拯救的,正是耶稣基督,玛拉玛。耶稣基督会走进这间房子,用手将你托起,引着你进入清凉的水中。耶稣基督能拯救我们大家。”

“耶稣会拯救我吗?”玛拉玛充满希望地问道。

“他会的!”艾伯纳快乐地嚷着,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扣住玛拉玛的巨掌,“玛拉玛,耶稣基督会走进这间屋子来拯救你。”

“有哪些事是我必须做的?”

“有两件事,玛拉玛。头一件事很简单。第二件很难。”

“简单的那件是什么?”

“你必须跪在上帝面前,承认自己是个彻底堕落的人,承认自己生活在罪恶之中,承认自己前途无望。”

“我非得承认这些吗?”

“非这样不可,否则你将永远得不到拯救。”小个子传教士又变回一位严师,他抽回双手,从趴在地上的头领身边走开,用手指着她说道,“另外,你还不能只是说说而已。你必须相信这些话。你是堕落的,玛拉玛。罪恶,罪恶,罪恶。”

“那第二个任务是什么?”

“你必须用实际行动赢得上帝的神恩。”

“我都不知道上帝的神恩是什么,马库阿・黑力。”

“一旦你真心实意地承认自己罪大恶极,一旦你祈求上帝给你启蒙,总有一天,上帝的神恩会降临到你的身上。”

“我怎么才能知道它已经来了呢?”

“你自然会知道。”

“我一旦发现了这个,什么来着,柯基?”

她的儿子又解释了一遍,接着玛拉玛问他:“你找到上帝的神恩了吗?”

“是的,母亲。”

“在哪儿找到的?”

“在耶鲁大学门前的石头路上。”

“那神恩是一道光,就像马库阿・黑力说的那样?”

“就像天堂之门洞开。”柯基向她保证。

“我能得到上帝的神恩吗?”

“没人敢打包票,母亲,但是我认为你能,你是个善良的女人。”

玛拉玛想了一会儿,然后问艾伯纳:“我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有那么一会儿,艾伯纳觉得应该趁这个机会将阿里义-努伊的邪恶行径痛斥一番,然而他又觉得,现在得更加冷静地做出判断,于是他克制住自己,说:“玛拉玛,你只用了不到三十天的时间就学会了写字。这是个奇迹。因此,我认为等待着你的更加伟大的奇迹,你也可以胜任。”

玛拉玛爱听恭维话,况且当上阿里义-努伊之后,身边一直少不了奉承,她板起下巴问道:“哪些事是非做不可的?”

“你能跟我出去走走吗?”

“去哪儿?”

“在你的土地上,在你统治的领地里。”

玛拉玛还沉浸在学会写字的成功喜悦之中,她表示赞同,命人备好那台陆上独木舟。然而有力气的男人全都去山里找檀香木去了,没人为她抬轿杆,艾伯纳提出了他的第一个令人心神不宁的问题:“你为什么让手下人像奴隶似的在山里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