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6页)

“十三岁在桅杆前航行,了解狂风肆虐,看清楚船长们那副丑恶的嘴脸,体会船舱里患难与共的感情,你自己一寸一寸地爬到船长的位子,然后把整条船都据为己有,这就是男人的终极考验。正是这样与命运的抗争过程,男人才能真正明白上帝是怎么与他同在的。你们别忘了,你们不费吹灰之力就爬到了现在的位置。”他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儿子布罗姆利和女婿们:詹德思、惠普尔和黑尔。

他已经发现,到目前为止,弥加是三个女婿中最能干的一位。在他家吃晚饭的时候,年轻人都愿意来,他对弥加说的话越来越多。“任何冒险行为都跟驾船一个道理,弥加。会有人谋反,跟船长作对,你得对他们进行无情的镇压。你可能不喜欢在人家脸上踢上一脚,我从来没喜欢过,可如果你想要控制船上的局面,这也许是唯一的方法。这才是至关重要的,弥加。”

他认为,接下来的十年会发生很多意义重大的危机,决定夏威夷的命运,更重要的是,也决定公司的命运,公司现在正在试图控制整个夏威夷的商业。“别理那些亲爱的、肥胖的老国王。他们无关紧要,留着讨老百姓喜欢而已。霍克斯沃斯和黑尔公司,詹德思和惠普尔商店,还有休利特家的生意才是正经事。让这些生意走上正经路,国王就只能围着我们团团转。”

他谈起这些,却恼火地发觉弥加・黑尔与他的意见并不一致。“咱们必须解决这些愚蠢的国王,”黑尔坚持,“看见他们浪费夏威夷王国的宝贵资源,真令人恼火,我的决心从未如今日这般坚决,我想改变这种局面。”

“弥加!”霍克斯沃斯申斥道,“让H&H公司在太平洋上做势力最大的公司,你应该满足了,国王们会管好自己的。记住我说的话。见鬼,小子,你将会成为真正的无冕之王。”

“美国人的使命并不是在国王手下唯命是从。”弥加不肯让步。

“我来告诉你美国人的使命是什么,”霍克斯沃斯咆哮起来,把那颗英俊的、长满白发的脑袋伸到孩子们中间,“如果夏威夷繁荣富裕,美国人就会发现我们就是他们的使命。可要是你们让公司无所作为,败坏了我们留下的遗产的话,美国人就理都懒得理咱们。”

在跟弥加进行这样的谈话时,精明的老船长故意不去理睬自己懦弱的亲生儿子布罗姆利。谈起夏威夷的国内政府时,弥加大放厥词,说夏威夷政务比让H&H和其他大公司谋取利润更重要,这时霍克斯沃斯注意到,他的听众中只有一个人的头脑能与自己相提并论,他没有转过头去看那位专注的聆听者,只是开始用简单的词语进行评论,好让布罗姆利十三岁的儿子威普【4】能听明白。他满意地发现,这个精明聪慧的小男孩儿很快就渐渐听懂了。

“我一向都觉得,”他说,假装对着孩子的姑丈艾德・詹德思,就是娶了伊丽姬的那个——霍克斯沃斯船长用自己爱过的女人为孩子们起名字:杰露莎、布罗姆利和伊丽姬。相当奇特,不过他妻子能理解——“我一向都觉得,男人的生命应该从十三岁开始。他应该到大海上去,要不就加入伟大的事业。他的头脑应该已经能够理解上帝的意思,他应该已经把一生中该读的好书读完了一半。十三岁以后浪费的每一分钟,都相当于一个小时一去不复返。”老船长觉得,伊丽姬的丈夫一个字都没听懂,而自己的孙子威普却全懂了,这可真有趣儿。

因此,船长形成了一个习惯,每次骑着马在火奴鲁鲁岛上漫游时,都带着这个天分极高的男孩。夏威夷人很快就对英俊健壮的船长在大街上昂首阔步,身边带着他聪明的小孙子司空见惯了。他把孩子正式介绍给他的生意伙伴,还给他解释船上的各种习惯。有一天,他的大副问:“船长,那孩子难道不用上学?”霍克斯沃斯则回答:“我教给他的都是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

他把孙子带到下面的码头上,去看H&H公司从爪哇和中国开来的轮船,让那孩子整天坐在船舱里,而他则跑去做这做那。他说:“如果你的想象力足够强——我认为你能做到——你就能推想出在桅杆前面操纵轮船是什么情形。”他还说,“海上有一件特别刺激的事情,每个男人都得自己去发现这一点,那就是,在一段漫长的航行后终于来到一个奇异的港口。威普,记住这一点。周游世界去吧。看看紫禁城,冲到紫禁城里面去。”

他是站在一艘捕鲸船的两块甲板之间说这话的,在半明半暗的暮色中,他又说:“威普,生命中有两件伟大的事情,一件是航行到奇异的港口,想着‘我能把这座城市占为己有’;还有一件事,就是航行到一个奇妙女子的港湾里,说‘我能把这女人占为己有’。威普,等我死后,我不想让你记住我在教堂里的样子,或者晚上坐在大餐桌前吃晚饭的样子。我想让你记住我本来的样子。”

他离开小艇,离开喧嚣的码头向西走去,和孙子来到一片到处是发着恶臭的房子的地方。道路交错纵横在星罗棋布的小巷子里。“这里是易伟垒,”霍克斯沃斯船长说,“老鼠巷,易伟垒,在这块地面上,我可是国王。”他此言不虚,他是大家眼中看不见的国王。在易伟垒的巷子里,没一个人理睬他。有几个华人那个礼拜赌赢了钱,还有几个在火奴鲁鲁做小生意的无足轻重的男人昂首阔步地赶着去干自己的事。小威普・霍克斯沃斯注意到,在易伟垒,就连互相认识的人也不打招呼,就好像人们自愿被施了法术,变成隐身人了似的。

“这地方我经常来。”老船长说,他领着孙子走进一个黑乎乎的、不起眼的小棚子,里面灯火通明,装修得很有品位。有个华人从澳门弄了些姑娘过来经营着这个地方。他不屑一顾地冲霍克斯沃斯点点头,船长说:“我要看看所有的姑娘。”

一大批各色各样的姑娘穿着浴袍和内衣站成一排:从瓦尔帕莱索来的西班牙姑娘头上没有插着梳子;从那不勒斯乘捕鲸船来到火奴鲁鲁的意大利姑娘;从都柏林来的爱尔兰姑娘,她是船长的老相识,上来亲了他一口——小威普喜欢这个姑娘,姑娘也冲他一笑;还有两个中国姑娘和一个爪哇姑娘面无表情,让人不敢亲近。

“哪个是最年轻的?”霍克斯沃斯船长问道。

“这个中国姑娘最年轻。”后宫总管回答。

“她会说英语吗?”

“不会,她也用不着会。”

“今天她就用得着。”霍克斯沃斯说,“你出去给我找来最年轻的姑娘,但得会说英语。我想让她给我这小子好好讲讲。”老板一路小跑着去易伟垒那些藏污纳垢之处。中国姑娘和爪哇姑娘离开了,但其他会说英语的姑娘围拢到船长和他孙子身边,欣赏着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