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7页)

“那是,听说朝廷把养鸟儿养虫儿也列入科举应试了,叔儿啊,您得再加把劲儿,保不齐能拿个鸟儿状元回来。”张幼林说得煞有介事,张继林听得哈哈大笑起来:“爸,您得先从乡试考起,先闹个鸟儿秀才,鸟儿举人什么的……”

“你们俩又没大没小是不是?学会拿我打镲了?”张山林是急不得恼不得。

张幼林依旧煞有介事,还摇头晃脑地:“我估计殿试的科目就不是玩一般的鸟儿了,怎么着也得上个大家伙,皇上在那儿瞧着呢,保不齐就来个‘熬鹰’,这下肯定热闹,皇上、考官、我叔儿,还有鹰,一块儿熬着,看谁先撑不住趴下……”

这时,一个伙计走进来,张山林立刻严肃起来:“幼林,这小子可越说越出圈儿了啊,拿你叔儿打镲也就打了,怎么连皇上也饶进去啦?幸亏这儿没外人,要是传出去,非治你个‘大不敬’罪。”张山林瞟了伙计一眼,爱搭不理地问:“有事儿吗?”他随手从窗台上的一个罐子里抓了一把小麻籽,给笼子里的鸟儿添上食,徐徐诱鸟儿来吃。

“掌柜的,您知道,夏天库房漏雨,潘家那批纸叫水打湿了,一张都没卖出去,这不,潘家又来催了,说纸要是卖不出去就先拉回去。”伙计停了一会儿,见张山林没有反应,又小心翼翼地说,“可纸都给淋过雨了,还能让人家拉回去?”

张山林停止了喂鸟,沉默不语。

“掌柜的,您得拿个主意,潘家的人还在铺子里等着呢。”伙计眼巴巴地看着张山林。

“你瞧着办吧。”张山林也无可奈何。

张幼林不耐烦了,冲着伙计嚷嚷起来:“没瞧见我叔儿正忙着吗?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大不了赔他几个钱!”张幼林用一把紫砂小茶壶把鸟儿的小水罐加满水,逗着鸟儿喝水,看鸟儿喝了几口,又饶了一句,“我说,往后别老拿这些破事儿烦我们成不成?”

伙计没趣儿地走了。

张幼林把太平鸟从笼子里提溜出来,甩了甩羽毛上的水珠问张山林:“叔儿,这生鸟儿火性忒大,您说怎么调教?”

“这驯鸟儿可不能硬来,瞧着点儿。”张山林先把太平鸟的脖索去了,换了根粗绳,又用右手大拇指捏起一粒小麻籽,上下摇动,吸引鸟儿的注意力。小鸟儿注视了一会儿,迅速将小麻籽啄去。

“有门儿!”张幼林兴奋起来。

“你小子,学着点儿吧,要论玩你还差着行市,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养鸟儿?这里面学问大啦,你学个十年八年不准能学出来,得看你有没有天赋,你呀,也就是瞎玩。”

张幼林不服:“瞧您说的,不就是玩鸟儿吗?有这么邪乎吗?”

“不服是不是?养个太平鸟儿刚哪儿到哪儿,真功夫还没给你露呢,回头真让你看看我怎么熬鹰,嗨,不是吹的,连着七八天不睡觉,不用换人,看谁扛得过谁,不把那鹰熬趴下,我给你当侄子。”

“别价,还是我给您当侄子吧。”

张继林看不过去了,他放下书:“幼林,你还玩哪?昨儿个挨打还没挨够是怎么着?先生说了,明天要考《系辞上传》,得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我看你净顾玩了,哪有时间背书?明天考你怎么办?”

张幼林继续逗着鸟儿:“那着什么急呀?不就是《系辞上传》吗?背下来还不容易,我给你背几句,‘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怎么样?”

“你会背?没见你下工夫呀?”张继林觉得挺奇怪,转念一想,又问:“那《应科目时与人书》呢,怎么背得一塌糊涂的?”

“我成心的,压根儿就没打算好好背,谁让那老头子老训我?”张幼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林满江急匆匆地闯进来,高声喊着:“掌柜的……”

“嘘!小声点儿,留神吓着鸟儿。”张山林就怕这一惊一乍的。

“掌柜的,您还惦记鸟儿哪?出大事儿啦!”林满江急得都快哭了。

“天塌不下来,太平盛世的,能出什么大事儿?”在张山林看来,除了鸟之外,别的什么事儿都算不上是大事儿。

林满江把茂源斋抢了科考用纸的事说了,张山林皱了皱眉头:“嗨,我还以为天塌了呢,没事儿,满江,承办官卷这事听着没什么,可那是什么人都能接的吗?要是那样儿怎么这两百年都只给咱松竹斋呢?要是真不让咱办了,除非是他不考了,你说是不是?不定是哪儿来的风言风语呢,你还就真让人给吓着了?”

“哎哟掌柜的,这么大的事儿,要不是确凿可靠,我能这么急着跑来找您吗?这回是真的麻烦啦!往年翰林院早就来人了,可今年都到现在了还什么信儿都没有呢!”

张山林继续逗着鸟儿:“哎,满江,我说是你心急吧?这没来人——咱就等着呗。反正早晚得来,再说了,他们不着急咱急什么呀?就算日后皇上要怪,那也得先怪他们翰林院,也到不了咱松竹斋这儿……”

“哎呀,掌柜的,要就是翰林院还没来人,那倒好了!往年他们晚来些日子也不是没有过,可这回,咱们这边儿没动静儿,有的人可有动静儿啦,这我还能不急吗?”

张山林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停下逗鸟,看着林满江:“你这话怎么说?谁有动静儿啊?”

“我听说,茂源斋两个月前就派人去南边进货了,而且……去的是湖州潘老板那儿……”

张山林感到很诧异:“潘老板?他家的货不是只供松竹斋吗?茂源斋是不是糊涂了?”

“咱们太大意了吧?以为跟潘家好几辈子的交情,出不了问题,这事儿非同小可,官卷是咱们家的大头儿,说它是松竹斋的命根子也不为过,这些年兵荒马乱的,生意大不如前,要是再把这看家的买卖给丢了……那松竹斋还能不能保住可都不好说了!”林满江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张山林半信半疑:“有这么严重?我看咱铺子里生意一直不错啊,怎么让你这么一说好像说垮就能垮了?”

“您那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前些日子库房受潮,眼下老潘家的账还不知怎么给人结呢!”遇到这么一个掌柜的,林满江真是急不得恼不得。

“那现在有什么辙呀?”张山林眼巴巴地看着林满江。在生意上,张山林历来就是个没主意的人,关键时刻还得靠林满江。

林满江叹着气说:“事到如今,咱得先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我已经托人去打听了,估计一半天就能有信儿了,然后咱再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