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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为您还有您的……您的这位朋友,安排食宿。”诺伊霍夫盯着德弗林说,“顺便问一下,您愿意晚上共进晚餐吗?如果您能赏光,我和夫人感到不胜荣幸。我们也可以把施泰因纳请过来。”

“妙极了,”拉德尔说,“恭敬不如从命。”

两个人沿着维多利亚街走过去,沿途的店铺都拉着闸门,十室九空。德弗林开口说:“你怎么了?感觉很是盛气凌人啊。我们今天是不是有点儿太目中无人了?”

拉德尔大笑,略赧然道:“每次我把这封信拿出来,都觉得浑身古怪。感觉……感觉浑身充满力量,就像《圣经》里提到的罗马百夫长,颐指气使,无论说什么别人都得照做。”

他们拐进布雷耶路时,一辆越野车超过了他们。开车的正是在机场接他们的那个炮兵中士。

“诺伊霍夫在通报我们的到达。”拉德尔断言,“我就猜他会这么做。”

“我觉得,他把我当成盖世太保了。”德弗林说,“他害怕。”

“大概吧,”拉德尔说,“那你呢,德弗林先生?你怕不怕?”

“我不记得怕过什么,”德弗林咧咧嘴说,“告诉你说——我从来没跟其他任何一个活人讲过这句话,哪怕是我奄奄一息的时候——上帝啊,我奄奄一息过太多次了——或者哪怕是死神已经站在我面前了,我都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我想要抬胳膊拽住死神的手似的。这是不是你听过的最可笑的话?”

越野车停在堤岸旁边时,身穿黑色橡胶雨衣的李特尔・诺依曼骑在鱼雷管上,正在修理一号救生艇的发动机。诺依曼抬起头,刺眼的阳光下出现了勃兰特军士长的身影。

“你匆匆忙忙的干吗?”诺依曼叫道,“难不成停战了?”

“有麻烦了,中尉。”勃兰特说,“泽西群岛飞过来两个军官。其中一个叫拉德尔,是中校,是来找施泰因纳中校的。这是维多利亚街那边刚刚传来的消息。”

“是参谋部的军官吗?”诺依曼跨过救生艇的栏杆,从列兵里德尔那里接过毛巾,问道,“他从哪里过来的?”

“柏林!”勃兰特没好气道,“还有个一起过来的人,看着像个平民,其实不是。”

“盖世太保?”

“应该不会错。他们正往这边儿来呢,走着过来的。”

诺依曼套上伞兵靴,顺着梯子爬上了码头:“大家都知道了吗?”

勃兰特点点头,脸色难看极了:“都很不高兴。他们要是发现这两个人是来找中校麻烦的,肯定会把他们绑在六十磅的大铁链子上扔到海里去的。”

“是啊,”诺依曼说,“快到酒馆里去稳住大家。我开车去找中校。他跟诺伊霍夫夫人在坝上散步呢。”

施泰因纳与伊尔瑟・诺伊霍夫此刻正待在防波堤的尽头。她坐在栈桥边,垂下两条修长的腿摆动着。海风拂过水面,卷起她的金发,撩拨她的裙角。她跟施泰因纳正有说有笑,这时车开过来刹住了。

诺依曼从车里夺步而出,施泰因纳看了他一眼,挖苦道:“肯定是坏消息,对吧李特尔,这么好的天气你忍心吗?”

“柏林参谋部方面来了个军官要找你,他叫拉德尔中校。”诺依曼严肃道,“他们说,一起来的还有盖世太保。”

施泰因纳满不在乎道:“这才算对得起这个天气。”

他拉住伊尔瑟的手助她跳下来,顺势抱了她一会儿。“上帝啊,库特,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能正经一点儿吗?”

“这个人应该是过来清点人数的。这是要对我们动手了。普林茨-阿尔布雷希特方面应该是已经下命令了。”

老酒馆矗立在路边,挨着海港和布雷耶湾的沙滩。拉德尔和爱尔兰人德弗林抵达时,四周弥漫着诡异的静谧。

“真不错的小酒馆,”德弗林说,“你觉得里面还会不会有酒卖啊?”

拉德尔敲敲门,门开了,进去后是条昏暗的走廊。身后有扇门响了一下。“这边儿,中校先生。”说话的是个文质彬彬的声音。

汉斯・奥尔特曼中士斜倚在大门前,似乎要封住二人的退路。拉德尔看到了冬季战役徽标,看到了铁十字勋章,看到了一、二级战斗勋章,看到了标志着三次以上光荣负伤的银制负伤纪念章,看到了空军地面战斗纪念章,还看到了这一众空降兵几乎人手一枚的克里特岛纪念袖标,表明了这些人在一九四一年五月克里特岛战役中尖刀部队的身份。

“你叫什么?”拉德尔痛快问道。

奥尔特曼并不回答,只是用脚碰开了那扇写着“酒吧”的门。拉德尔不确定自己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他扬着下巴,踱进屋子。

屋子不宽敞。左边是吧台,后面是空酒架,墙上挂了几个相框,角落里摆着钢琴。十几个伞兵四散在屋子里,不友善的情绪全都丝毫不加掩饰。拉德尔冷冷地扫过众人,内心却被触动了。他从来没见过在哪里勋章这么不值钱。这群人里没有一个没有铁十字勋章或者一级战斗勋章。而至于负伤纪念章和反坦克勋章这类小玩意儿,对他们来说简直像免费大派送来的一样。

他站在屋子正中,腋下夹着公文包,手插在口袋里,大衣的领子向上立起。“我要说,”他淡淡道,“要是以前,这种样子的军人早就被枪毙了。”

轰然大笑。施笃姆中士坐在吧台后面,一边擦拭着鲁格手枪一边说:“中校,您说得很有道理。我讲个有意思的事情,你要听吗?——十个星期之前,刚来这里的时候啊,包括中校在内我们有三十一个人。经过大家的不懈努力,现在已经只剩十五个人了。我们还在乎您和这位盖世狗屁太保吗?”

“别把我扯进去啊,”德弗林说,“我是中立的。”

这位十二岁起就在驳船上干活的施笃姆,此刻的语气里充满了讥诮和不屑:“仔细听着,我只说一遍。中校哪儿都不去。他不会跟你走的,他不会跟任何人走。”他摇头道,“中校先生,您的官当得优哉游哉,但是您的屁股把柏林的椅子都磨成镜面了,您早就忘了真正的军人是什么样子了吧。要是想欣赏大合唱《霍斯特・威赛尔之歌》[36],那您可来错地方了!”

“很好。”拉德尔说,“不过,鉴于你对这件事情的解读完全错误,所以你的一大篇言论全部都是废话。对于你这个级别的人来说,我感觉很可悲。”

他挨着柜台放下公文包,用健全的那只手解开大衣的扣子,把它脱下来。看到骑士铁十字勋章和冬季战役徽标,施笃姆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儿。这下子,拉德尔反客为主了。

“立正!”他厉声喝道,“全体都有,动作快!”屋子里顷刻乱成了一团。正此时,勃兰特夺门而入——“军士长,你也入列,快!”拉德尔咆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