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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静得掉下一根针都听得见。每个人的军姿都站得笔直。德弗林对这种峰回路转的场面感到十分惬意,他兀自坐到吧台上,点了一根烟。

拉德尔训道:“你们觉得你们是德意志的军人,你们觉得穿了这身军装就是军人了?你们错了。”他一个人挨着一个人地踱过去,好像要把每张面孔都记在脑子里,“要我告诉告诉你们,你们是什么货色吗?”

他雷霆万钧的话语,让施笃姆看起来就像个可怜巴巴的新兵。两三分钟之后,拉德尔稍稍停顿了一下,这时走廊一侧突然响起了轻轻的一声咳嗽。拉德尔转身,看到施泰因纳站在那里,身后还有伊尔瑟・诺伊霍夫。

“您的手段我自叹不如,拉德尔中校。这些人都是一时的头脑发热,还请您别跟他们计较。请放心,等我跟他们算总账的时候,他们谁也别想好过。”他风度十足地伸出手,笑着说,“我是库特・施泰因纳。”

拉德尔永远不会忘记与施泰因纳的第一次相遇。在施泰因纳的身上可以看到全世界空降兵共有的那种特殊气质。那是一种基于身份的傲慢与自信。他身穿藏青色的空军短外套和伞兵裤,领花上缀着花环和两对飞翼[37],头上戴着昔日流行过的船形帽。而相比他曾获得的等身荣誉,他佩戴的勋章可谓简单至极:克里特行动纪念袖标,冬季战役徽标,金银质空降雄鹰勋章。一条丝巾松垮垮地系在脖颈上,遮住了带橡叶的骑士铁十字勋章。

“说实话,施泰因纳中校,我很愿意帮你管教管教你的手下。”

伊尔瑟・诺伊霍夫咯咯轻笑道:“中校先生,您真是治军有方。”

施泰因纳做了介绍,拉德尔俯身吻她的手:“荣幸之至,诺伊霍夫夫人。”说着他皱皱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毫无疑问。”施泰因纳说着,顺手将身穿橡胶雨衣躲在一旁的李特尔・诺依曼扯到前面来,“还有这位,中校先生,您可别以为这是我们在大西洋抓到的海豹,这是李特尔・诺依曼中尉。”

“你好,中尉。”拉德尔瞧了瞧李特尔・诺依曼,想到如果不是上了军事法庭,这人也能拿到一枚骑士十字勋章了。不知道他本人知道不知道。

“那这位先生是?”施泰因纳朝着德弗林问道。德弗林跳下吧台,走了过来。

“这里的每一个人竟然都觉得我是埋伏在您身边的盖世太保,”德弗林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过于抬举我了。”他伸出手道,“你好中校,我叫德弗林。利亚姆・德弗林。”

“德弗林是我的同事。”拉德尔简单地说。

“那么您是?”施泰因纳礼貌地问道。

“我在军事谍报局总部工作。所以,如果方便的话,我有一些很要紧的事情,想跟你单独谈谈。”

施泰因纳的眉毛皱了起来。又是一阵死气沉沉的寂静。

他对伊尔瑟说:“让李特尔送你回家吧。”

“不,我要等你跟拉德尔中校谈完。”

她的目光忧虑万分。施泰因纳柔声道:“我估计不会时间很长。李特尔,照顾一下。”然后对拉德尔说,“这边请,中校。”

拉德尔对德弗林点点头,跟在施泰因纳身后走了过去。

“好了,都放松吧,”李特尔・诺依曼说,“你们这帮家伙。”

气氛明显缓和下来了。奥尔特曼挨着钢琴坐下,弹了一首激励人们未来一片光明的歌曲,这曲子很流行。“诺伊霍夫夫人,”他嚷道,“唱支歌吧?”

伊尔瑟坐在吧台圆凳上说:“我没有心情呢。说句心里话,这场仗打得我恶心透了,我只是想要支烟、来杯酒而已,好像连这些都成痴心妄想了。”

“噢,这可不一定,诺伊霍夫夫人,”勃兰特单手一撑,纵身跃过了吧台,然后转过来看着她,“对你,一切都有可能,比如香烟,比如伦敦琴酒。”

说着,他把手伸到吧台下面,再拿上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盒“金叶”香烟,还有一瓶“必富达”。

汉斯・奥尔特曼大叫:“诺伊霍夫夫人,现在你可以给我们唱支歌了吧?”

施泰因纳坐在码头边系船的柱子上,正在阅读拉德尔公文包里的东西。德弗林和拉德尔扶着女儿墙向下俯望。暗淡的日光下,海水清澈而又深邃。阿尔伯特要塞在海湾另一边跟这边的峭壁远远地对峙,悬崖上环着捕鸟网。云层之间,海鸥、鸬鹚、刀嘴海雀,还有蛎鹬,都在穿梭飞翔。

施泰因纳开口道:“拉德尔中校。”

拉德尔走了过去。德弗林跟着走了几步,隔开两三码靠着墙站下。拉德尔问:“看完了?”

“噢,是的。”施泰因纳把那一大叠文件放回包里,说,“我猜,你真的不是开玩笑对吧?”

“当然不是。”

施泰因纳迈了一步,用食指点了点拉德尔的冬季战役徽标,说:“那么我只能说,俄国的冷天气把你的脑子冻坏了,朋友。”

拉德尔从怀里掏出信封,拿出元首的手令:“我想你最好看一下这个。”

施泰因纳漠然地浏览了一遍,递还给拉德尔,耸耸肩道:“那又怎么样?”

“可是,施泰因纳中校,”拉德尔说,“你可是名德意志军人。我们宣了同样的誓。这是元首亲自签发的手令。”

“恐怕你忘记了更重要的一条。”施泰因纳说,“我可是在服刑部队,只是免了死罪而已,等于正式被逐出现役了。实际上,由于手头这项任务的特殊情况,我才得以保留这个军衔。”他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法国烟,叼了一根,“再说,我并不喜欢阿道夫。他嗓门太大,嘴太臭。”

拉德尔权当没听到这句评价,说:“我们必须战斗,别无选择。”

“死光为止?”

“要不然又能怎么样?”

“赢不了。”

拉德尔健全的手暗捏成拳,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但是我们可以让他们换换想法。各退一步总比现在没完没了的屠杀要好。”

“干掉丘吉尔能起这么大作用?”施泰因纳质疑道。

“让他们知道我们还是不好惹的。斯科尔策尼把墨索里尼救出大萨索峰的时候,你看到公众的反应有多强烈了吧?全世界都震惊了。”

施泰因纳说:“据我所知,施图登特将军还有一队伞兵也出了很大力气。”

“上帝啊,”拉德尔不耐烦道,“想象一下吧。德国的军人,空降英国,而且是这样的一个作战意图。当然,你也许认为这件事不会成功。”

“我觉得可以成功。”施泰因纳冷静道,“如果我刚才看的那些文件足够准确,而且你的前期工作足够全面,那么整个计划完全可以像瑞士的钟表一样精准。我们完全可以趁他们睡大觉的时候动手抢人。渗透进去,撤退出来,他们连被谁袭击了都不会搞清楚。但是,问题并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