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身名俱泰——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第9/15页)

据《世说新语》记载:

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

就是说他一出门,就被妇女们手拉手围起来,挡着不让他走以多看两眼。这还不算,刘孝标在这一条下面还引《语林》作注解:

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

他坐车出行,连老太太都被迷住,不断朝他车上扔鲜花水果。出门转一圈,车子里就装满了水果的,这就是成语“掷果盈车”的出处。

古人一般用花来形容女子的美貌,但是用花来形容男子,潘安是第一位。

潘安是个文艺青年,生活里也极其爱美。他做河阳县令的时候,下令让全县种植桃花。结果一县老百姓都因为喜欢潘安,争相种植桃花,居然形成一道特殊风景,因此连这个县都治理好了。老百姓送他外号“河阳一县花”“花县”。保守估计,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被称作“花样美男”的美男子。

换了一般人,这么个美模样,光吃青春饭也够了。可是潘安不满足,非得打破铁律,要让美貌和智慧并存。他少年时随父亲游历山东、河南、河北,还到洛阳太学读书,毕业后当了个小京官。他读书时非常刻苦,加上天资聪慧,学了一肚子学问,写得一手好辞章。

不过,这样的人物,很多中国人会不喜欢,还会发自内心生出嫉恨——你这么优秀,还让别人怎么活?

潘安也确实没给别人留活路。

潘安20岁的时候,是266年,晋国刚刚建国第二年。这年发生了一件事,晋武帝司马炎为了彰显新政权新气象,就下田躬耕。天子躬耕,是古代的一个传统,毕竟民以食为天,要鼓励农民耕种。

可是天子毕竟尊贵,即便下田做做样子,也要惊动满朝文武、全国百姓啊。文臣学士纷纷上表,写诗词歌赋赞颂皇帝。潘安就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大文章《籍田赋》,颂扬了司马炎的这一举动。但是,潘安本事很高,马屁拍得含而不露,力度轻重适中,看去满篇文雅,读罢口齿留香。

这篇文章被当朝的一些高官看到,大怒不已:你个小毛孩子写出了这么好的文章,让我们怎么办?这以后皇帝的马屁还怎么拍?!

于是,潘安就被贬去河阳做了县令。

潘安本来认为,只要文采好就能受到重用,可是他还是太年轻,根本不懂人际利益这一套,所以潘岳在河阳县除了种桃花,还是种桃花。他虽然郁闷,但是还积极自勉,写了《河阳县作二首》,其中有一句比较有名:

谁谓邑宰轻,令名患不劭。(《河阳县作·其一》)

意思就是,谁说县令就无足轻重呢?做好了,一样可以让自己的名字流芳百世啊!

没多久,他被调回洛阳,不过职位依旧很低。

当时朝廷中,山涛任尚书仆射,主管最高政务,兼管人才选拔。王济则执掌吏部,裴楷、和峤都是朝中红人。潘安年轻气盛,觉得你们这几个老家伙没见有什么才能啊,凭什么官居高位?看看自己,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就像现在很多刚入职的员工一样,总觉得公司高管都没水平,老觉得委屈了自己、一切都不公平。

小愤青帅哥潘安就在阁道的柱子上写了一首诗:

阁道东,有大牛。王济鞅,裴楷鞧,和峤刺促不得休。

所谓阁道东,指的是朝廷办公地点。大牛,暗指山涛。山涛年岁长迈,且能担负国之重任,所以称之为大牛。“鞅”“鞧”都是驾车时套在牲口身上的工具,“鞅”套在牲口脖子上,“鞧”连接车辕和牲口屁股,“刺促”是形容跑前跑后、忙碌急促的样子。

这首诗把几位老先生都骂得不轻,骂山涛是头老笨牛,被其他人利用控制,王济在前面拉着,裴楷在后面把着车辕,和峤跑前跑后忙个不停。

这几位不是总理就是部长,你私下骂骂也就得了,写在朝廊大柱子上人人都看见,实在不给人留脸面。大家一看,呀,小毛孩子一个,还嫩着呢,好好到基层锻炼去吧!于是,潘安就被贬到离洛阳更远的怀县去做县令了。

这一贬,就是10年,直到32岁,潘安都没能再升迁,他甚至都急出白头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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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以为负才傲物,也是因为品行问题,潘安的仕途确实坎坷。

在怀县待了十来年,他终于被调回中央,去财政部门做官,可是又因为犯事儿被免职。过了不久,因为欣赏他的才华,太傅杨骏就把他调任门下,做了太傅主簿——这是个文职,比较适合他。然而好景不长,杨骏又被贾南风给灭了三族。潘安作为太傅主簿,也在被杀之列,多亏好友公孙弘替他说话,这才幸免于难。于是,潘安被贬到更远的长安做县令。

长安是偏远的西北,靠近胡人,很不安全。潘安心灰意冷,知道仕途无望,便辞掉这个职位,回家侍奉生病的老母。

他的官瘾还是很大的,离开官场也是无奈之举。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石崇为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石崇和潘安关系非常好,两人价值观比较接近,又都是很有才华的帅哥。贾谧延宾交游,广纳天下文士,石崇成为贾谧的得力助手和心腹。

通过石崇的引荐,潘安得以接近贾谧,重新回到洛阳的政治中心,并升迁为黄门侍郎。黄门侍郎官品不高,但是比较清贵,经常能见到天子,所以往往是贵族子弟做大官前的预备职位。

就这样,潘安和石崇一起,成为贾谧“二十四友”成员之一。据《晋书·潘岳传》载:

岳性轻躁,趋势利,与石崇等諂事贾謐,每候其出,与崇輒望尘而拜。

或许多年的坎坷磨掉了他的棱角,已步入中年的潘安,没有了当年东阁题诗的意气。为了富贵权势,他可以放弃一切。《晋书》对他的评价是“轻躁、势利、谄媚”,居然同石崇一起,等贾谧路过,然后对着远去车马的尘土跪拜!“望尘而拜”的出典就源于此。

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不仅杀掉了他的美貌,还摧毁了他的尊严。

二十四友中,比较著名的还有陆机、陆云、左思、欧阳健、刘琨、刘舆等等,都是当时一流的大文豪。

陆机和陆云是兄弟俩,江南名将陆逊的孙子,少年入洛,便名声大噪,时有“二陆入洛,三张减价”之说。所谓“二陆”,就是指陆机兄弟,三张指的是张载、张协和张亢三位文学家。

陆机写了一篇重要的文学评论,叫作《文赋》,首次把创作过程、写作方法、修辞技巧等问题提上文学批评的议程,在文学批评史上,是一篇重要的文献。同时,他还是个大书法家,现在还能看到的《平复帖》,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法帖墨迹,有“法帖之祖”的美誉,绝对国宝级别的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