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雪 降(第3/5页)

28。第二条是“梯撒”(Teazer),一条浅棕色的长腿牛头獒,尾巴短而粗,鼻嘴色黑29。接着一条名叫“烟灰”(Smut)的黑褐相间的牛头便从皇家海军战舰“紧迫”(Urgent)号上失踪了。之后是两条在一起的母狗——一条是黑白两色的小“日本”,另一条是长着白长毛黑耳朵的“北京”种狗,叫青青,快要生小狗了30。士迪佛立将军的狗在8月8日丢失,是一条“棕白色短毛猎犬”,挂在脖子的项圈上刻有它的中文名31。戴着黄铜项圈的“哥克”,一条白底黑点的大狗在8月15日杳无踪影,这天恰是那位“慈善家”闯进死亡和垂死的难民中间的日子。此后不久,第一条刚剪过毛名叫“水手”的纽芬兰狗被人从伦敦传教会的野犬收容所带走32。1862年岁末,丢失的狗已不计其数了,其中有纽芬兰狗、长毛猎狗、牛头犬、短毛猎狗、獚,苏格兰:“牛”、“骰子”、“弹簧”、“领带”、“木偶”、“漂泊者”、“毕奇”、“托比”、“穆斯”、“格林劳”、“桃热”、“那鲁”、“比尔”……33

1860年,太平军进逼上海,促使外国人以武力自保,训练中国兵士,组成“常胜军”(Ever-Victorious Army)。常胜军按西洋兵法操练,装备齐全,皆着制服,先后由美国军官华尔(Frederick Ward)、英国军官贺兰(John Holland)、戈登(Charles Gordon)指挥。法国人亦成立类似的组织,名之为常捷军(Ever-Triumphant Army)。这些军队的表现虽然有时荒腔走板,不过在建立上海周边防卫上仍扮演要角,后来又有助于清军在华东压制太平军。中国军队最早的照片是摄于额尔金在1860年攻打直隶时,这两张照片可能摄于1863、1864年之后,所示即在上海由华洋共组的军队。

乡村的惨状从宠物的大量丢失一事上可见一斑。沿着长江一带,战事频仍,太平天国土地制度已成了沦为征收、捐献或没收稻谷之事。在长江三角洲东部一些肥沃的地区,太平军依然被不满的农民看成拯救者,他们乐意看到地主逃跑,也乐于拿出收成向太平军交租纳税34。但在很多地方,1861年后农民便自行组织自卫团体驱逐太平军,祈求自己的神灵保佑他们的战士来抗拒“长毛”35。在作战时,太平军因往来必经的桥梁被当地农民悄悄拆除而损失惨重,官军逼近时只能背水一战。一群群愤怒的当地村民手持棍棒包围太平军,威胁其生命。当地村民还靠着人多势众,拦截太平军护送粮草和军饷的队伍,将太平军在激战中急需的重要补给抢劫一空。36

对洋商洋兵来说,这暴雪虽让人难过,但却是“上天佑助”:暴雪重创太平军,在河中巡逻的洋船也受阻于冰雪,却仍是神恩。对于那些到过太平天国地盘的洋人来说,很多以往显得多姿多彩或令人振奋的东西都不复昔日光彩。太平天国的服饰显得既不精彩、也没有创意,倒像是“庸俗的丑角服”,一种“滑稽戏装”37。太平天国新封诸王穿着他们那种“江湖郎中般的黄色外衣,戴着闪闪发光的王冠”,竟犹如“懒洋洋的浪荡公子”38。南京的街道上挤满“很多容貌姣好的年轻妇女”,穿着华丽的丝绸,但她们都是从苏州捉来的,而俘虏也经常想逃跑。恢宏的宫殿拔地而起,“在一片残迹之中显得格外突兀”,每一块清空的地,四周挤着被赶出来的人家39。太平天国那些顽皮的小男孩在洋人眼中曾是那么可爱迷人,而现在却显得凶巴巴的,或是营养不良。南京的那种寂静曾被视为太平的先兆,现在却显出末日逼近的恐慌40。那些不可一世的太平军战士,近看之下,“肮脏且病态恹恹”,华丽的丝绸和丁当作响的手镯掩不住身上的疤痕和正在溃烂的伤口41

甚至连曾经兴致盎然地与洪秀全论辩、一心想为太平天国的宗教带来新生的艾约瑟,也逐渐放弃了定居南京的美妙幻想。艾约瑟担心在他外出布道时,年仅二十三岁的年轻妻子会遭遇不测。而且,太平天国禁止按日计酬的雇工进城,艾约瑟夫妇的居住条件恶劣,气候有损健康,水质脏污,在在让艾约瑟非常不满。他注意到连住在这里多年的中国人也要在水里加药,才敢喝下去。对于这对年轻夫妇来说,“责任召唤他们来南京,而意愿则对他们说应该北上”,最后,意愿占了上风。42

罗孝全和艾约瑟走后,除了一些出于热爱或为了钱而留下来的传教士之外,天京里几乎没有什么洋人了。最后一个新教教士到南京是在1863年春天,他给香港报纸写的报道与其说充满敌意,还不如说是小心翼翼。在这位传教士看来,南京仍然相当繁荣,城里还种着一些庄稼。他获准拜见了干王洪仁玕。洪仁玕对洋人的不友好行为大感困惑,洋人要是与南京兵戎相见,便以禁止一切对外贸易相胁43。洪仁玕与洋人打了多年交道,他说罗孝全从南京出走乃是基于“一些小误会”44。不管是出于误会,还是别的难以言明的原因,此事足以让洪仁玕失宠。

洪秀全革除洪仁玕的职位,不再负责推动太平天国的现代化,也不再让他统率太平军,他奉命只能督导幼天王的教育,这个差事使他如此“焦虑”,为此他“竟掉下了眼泪”45

上海附近地区战事不断,南京日渐孤立,但这并不意味着洋人商务有所减少。其实,自从列强与清廷修订了1860年的商业外交条约,重开与长江内陆口岸汉口的内河贸易之后,上海成为丝绸、鸦片、军火、粮食和茶叶等货项的商贸中心。停泊在黄浦江岸边和下游河段的船只越来越多,于是发行了一份日报——《每日船务与贸易消息》——以补周报《北华捷报》之不足46。到了1862年9月,又发行了另一份副刊《上海新报》(The Chinese Shipping List and Advertiser),该报以中文刊行,报道中国的贸易情况,每逢周二、周四、周六出版47

在上海的美国人的确有所减少。1861年,美国内战的消息传到中国,美国的“东印度舰队”解散。舰队司令官司百龄拒绝在接到海军部的确认前,同意支持南部联盟的军官提出的辞职请求,但司百龄本人却被华府突然解除司令职务,因为他生于南卡罗莱纳州。那些有战斗力的美国船舰奉命马上返回本土。此后三年,只有偶尔出现南军“私掠船”将至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