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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后,梅尔沙布雷加也被攻陷。英军招架不住,纷纷撤退。

西沙漠部队并没作好抵抗隆美尔的准备,情报部门原本以为德军不会发动攻击,因此韦维尔手下大部分具有战斗经验的部队连同装备都已运往希腊,北非前线则由刚抵达沙漠的新兵和一些缺乏经验的军官接替。此外,在战事初期,埃及的英军指挥官奥康纳将军和沙漠部队的总指挥官尼姆将军便因司机误闯敌境,遭遇一队德国巡逻兵而双双被俘。英军的抵抗就这样轻易被瓦解了。

“他有一种特异功能,”这名澳大利亚上尉说,“德国佬用Fingerspitzengefühl这个词形容,意思是‘指尖上的感觉’。他总能未卜先知。”

一名新西兰中尉点头同意:“我敢说,他的袖子里暗藏乾坤。要不是图卜鲁格那些人,我们恐怕到现在还在逃跑。”

四月初,隆美尔横越沙漠西部的闪电战终于在深水港图卜鲁格外围停顿下来。德国非洲军团一天需耗费一千五百吨粮食和饮水,而补给线已拉得太长。如果不把图卜鲁格打下来,运载部队赖以维生的补给品的卡车就需越过一千英里的空旷沙漠地带,这条薄弱的生命线很容易受到威胁。如果英军从图卜鲁格冲出来,便能轻易切断这条补给线,让绝大部分非洲军团陷入孤立。因此,图卜鲁格便成为隆美尔在这次战役中的关键之地。

韦维尔仓促增援这座遭受围攻的要塞,隆美尔则在四月十四日对长达三十英里的图卜鲁格防线发动攻击,但在一场激战后撤退。两天后,他再度进犯。这条防线虽被德军打凹了好几个地方,却未被突破,隆美尔只好再度撤退,下令受挫的非洲军团就在图卜鲁格城外扎营设置阵地。“他就像一只嗜血秃鹰,耐心地等在那儿。”那个澳大利亚人说,“别忘了我这句话,如果他攻破图卜鲁格——”

一位年轻的英国上尉打断了他:“到时但愿你们会游泳。”

离开这群人后,诺斯问:“你不会真的相信什么特异功能吧?”

马斯基林神秘地一笑。

苏伊士的陆军临时指挥部设在一座废弃的罐头工厂内。马斯基林和诺斯在这里晃了好几天,想弄清他们究竟该被分派到哪个单位。高特将军曾为他们写了一封推荐信给这里的陆军上校,但信显然在混乱中丢失了。套用当地的说法,“掉进了一片蓝”,即遗失在广阔的沙漠之中。司令部里有一大堆“待办计划”,但“待办计划”不时被“紧急计划”取代,而“紧急计划”又必须让位给“应变计划”。当所有人都在等待上级下达正式命令时,没有一位军官或军衔够高的人愿意着手处理。事实上,马斯基林居然出现在战地,让指挥部的人感到相当尴尬。他们不认为凭借在音乐厅表演的魔术诡计能胜过足智多谋的隆美尔,也不明白陆军部为什么会把马斯基林这样的人征召入伍。

一名军官想出了解决这个烫手山芋的办法,决定把马斯基林及其好友调去希腊。但就在命令下达的前一天,英军在希腊的抵抗土崩瓦解。如果这名军官动作再快一点,那么马斯基林和诺斯就刚好来得及赶上被俘虏。前往希腊这条路已行不通了,他们只好继续在苏伊士游荡。

湿热的气候、肮脏的环境、飞个不停的苍蝇和永无止境的谣言,无不助长了马斯基林的愤怒。怒气如蛇一样盘绕在他心中,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团垃圾或一个脏字,得不到认真对待。他好不容易才接近战场,近到能在夜里听见沙漠中的炮声,却比留在伦敦更没用处。在家乡,他至少还可以用魔术鼓舞士气,但在苏伊士,他只是一名毫无用处的低阶军官,只是一张需要喂养的嘴,只是当撤退的谣言成真时需被列入撤离名单的一员。

这伤害了他的自尊心。长久以来一直站在舞台中央的他,发现自己难以接受观众席上的位置。即使在先前那段漫长的航程中,简单的哑剧演出也令他在船上赢得名人的头衔。而现在,他已在这座罐头工厂等了八天,仍没有分派命令,哪个单位也去不了,可以任意活动。他已忍无可忍,便告诉诺斯收好装备,搭便车前往开罗。

在这条从红海到尼罗河盆地八十三英里长的公路上,塞满了各式军用车辆和难民。道路两旁都有徒步前进的埃及农民,有的把家当装在木头手推车上,有的则绑成一大捆顶在头上。马斯基林和诺斯搭的是一名补给连下士的吉普车,这位驾驶员向他们解释:道路右边的都是认定德军即将攻击开罗而逃出来的人,左边的则是纳粹的支持者或身无分文的乞丐,他们打算赶快进入首都,占据右边那些人抛弃的房子。

马斯基林坐在后座,目光越过蹒跚前进的长龙,望向沙漠深处。介于苏伊士和开罗之间的这片沙漠显得十分温驯,人车往来频繁,有如夏日的海洋。但即使在这气候最平静的春天,仍有无数细小尘沙如雨点般撒向他的双眼、耳朵和嘴唇,一溜烟灌进他的嘴巴和鼻子,钻进他的衣服,以此来提醒他那属于沙漠的原始力量。

眼前的沙漠看起来一片祥和,让人无法联想到残暴和“慢性谋杀”。然而,马斯基林早在一九三○年初的埃及之旅中便已学到,这里的一切全得倚恃沙漠的心情。他曾听人说过,有人越过一个小沙丘去方便,从此便消失不见;一支大商队不留痕迹地全部消失无踪;某个车队只偏离了如丝般细的道路几码,就完全被沙漠吞噬。还有人说,沙漠风暴“喀新风”连吹五天,游牧的贝都因人就会原谅杀害妻子的人;连吹八天,就会原谅杀害骆驼的人。

诺斯打了个喷嚏,打断马斯基林的思绪。“希望这不是过敏。”他快活地说。

离开沙漠,进入春天的开罗,迎面而来的是令人惊艳的不同景致。宽阔的林荫大道两旁,青绿的棕榈树、杏树和橄榄树各以其曼妙姿态摇曳。城市的交通堵塞连绵好几英里,豪华轿车、勉强能动的破车、出租车、公交车、卡车和各式军车上的驾驶员,都把汽车喇叭像爵士鼓般猛敲乱打。街边的众多小贩以尖锐的声音叫卖着从苍蝇拍到毒品的各式物品,连狗也因喧闹嘈杂而吠叫不已。每家商铺或咖啡厅前都摆了一台收音机,以最高的音量播放不同电台的阿拉伯音乐。人行道上挤满了身穿整齐军装的城中驻军、穿着邋遢军装的后备军人、包裹在连帽宽袍中的埃及人和一身剪裁合身春装的欧洲商人,以及以中东传统服饰或西方最新流行服装打扮自己的女人。整个城市一如往常,完全看不出隆美尔及其非洲军团正逐步进犯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