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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奇妙魔术继续上演。在表演这些戏法时,马斯基林洋溢着快乐的情绪。这种快乐专属于舞台上的表演者,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以登台场次计算岁月的表演中消耗殆尽。这种愉悦的心情如此独特,让他甚至对玛丽也无法解释。只有那些活在聚光灯下、听惯掌声且深受观众喜爱的艺人,才能了解这种心情。

距离上次座无虚席的表演已有一年多,尽管他已渐渐变老,观众却让他感觉不到岁月的痕迹。他忍住想笑的冲动,不让幸福的笑容破坏表演时应该巧妙控制的各种情绪。无论如何,他正在享受一段美妙时光。

在表演过一个简单的替代术后,他继续换装,换回原本的晚礼服走上舞台中央。“接下来这个节目之所以留到最后,是因为它极其危险。”他向观众说明,“那座石棺里的空气有限,大概只够让人存活三分钟,如果憋住气,或许可以多两分钟。如果我无法在六分钟之内脱离,就得麻烦我的助手们上来救我的小命了。”

照例,半信半疑的惠特尼将军再度上台,检查石棺是否有暗门或通气孔,结果仍然一无所获。马斯基林躺进石棺,盖上棺盖,惠特尼将军则再次仔细检查石棺是否已完全密封。马斯基林过去表演这种箱中逃生戏法时,曾遇过几次麻烦,除了在休伊·格林的节目上完全失败的那次,还有几次暗门卡住或助手忘了把锁打开。这种表演的危险性不大,但确实存在。

两分钟过去了。石棺内传出一下微弱的敲击声,但马上就没有了。

四分钟静静逝去,观众席上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当然,这只是一个把戏,但把戏也有出错的时候。更何况,众人皆知这种埃及石棺为了保存尸体而完全密不透风。

五分钟过去了,石棺中仍没有半点生命活动的迹象。乐团的演奏变得杂乱起来,有几位乐师还转头伸长脖子,看向舞台上的那座石棺。

六分钟过去了,格雷厄姆奔向石棺。“快来帮忙!”他喊道,同时向舞台侧翼的助手们猛挥手。工作人员都冲了上来,连惠特尼将军也加入救援行列,但密实的棺盖纹丝不动。刘易斯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双手捂着嘴。又过了三十秒,棺盖还是不肯挪开半寸。忙乱中,一位工作人员后退两步,擦了一下汗水,重新上前协助众人推开棺盖时,他回头看向台下的观众,眨了眨眼睛——此人竟是马斯基林!

打完暗号,他又挤进抢救的队伍。已认出这个穿着灰色连身服的人的观众捧腹大笑,那些仍蒙在鼓里的则一脸迷惑,纳闷在这种紧急状况下还有什么好笑的事。终于,大伙合力把棺盖搬开了,在原本马斯基林躺下的地方,只有一个裹在绷带中的洋娃娃。

观众中爆出如雷掌声,马斯基林再度现身,答谢所有观众的参与。台下大声喝彩,他则深深鞠了个躬。

突然,喝彩声渐渐退去,观众席上出现一阵嗡嗡议论,旋即扩大成怒吼。一个人影似乎从马斯基林身上分离而出,而此人竟是希特勒!马斯基林向身边瞄去,又仔细瞧了两眼才恍然大悟:“我说,我可没想到今天晚上你也来了。”

这个人影渐渐明晰,从他身上完全脱离。此时,剧场内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嘘声。

“请告诉我,希特勒先生,”马斯基林示意众人安静后,对这个人影提出问题,“你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恐怖的战争呢?”

“希特勒”回答了,但声音听来有点像罗布森:“我需要工作,说真的,如果我的职业是画家,我过得还会快活些。”②然后,他压低声音,自己承认道:“可是,我的画也很一般。”

观众登时哄堂大笑。在接二连三回答过问题后,这个“希特勒”开始慢慢消失。马斯基林握起拳头,愤怒地朝这渐渐变淡的人影挥舞,厉声警告他:“别再回来!”

在满场更响亮的喝彩声中,诺斯降下了舞台的帷幕。

每个人都带着迷惑与不解离开。散场时,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刚才最令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的魔术,努力思索究竟是如何办到的。此刻马斯基林正在窄小的更衣室里休息,尽管几小时后他就得换回军装,继续执行军事任务,但此时此景仍值得好好品味。今晚的演出相当成功,尤其是在所有助手都没有魔术舞台表演经验的情况下,能有这样的表现更是难得。虽说还有一些可以改进的小毛病,但他知道表演大受欢迎,也知道今晚的演出将成为明天开罗的最主要话题。

好多人挤进更衣室向马斯基林道贺,其中包括刘易斯以前的长官克拉克将军。由于上次的神秘糖果事件,马斯基林曾和这位知名的A部队指挥官见过一面,之后便再也没有联系。道贺的人潮渐渐散去后,克拉克走上前,先对今晚的演出恭维一番,然后才询问这位魔术师是否考虑过把技艺运用在敌后工作上。

早在从父亲那儿听到“阿拉伯的劳伦斯”和那些魔术师的故事后,马斯基林就已想过这种可能性。“想过。”他说。

“你知道吗?其实你做的事和我们并无太大差别,”克拉克愉快地说,“我敢打赌,只要你放点心思在上面,就可以想出各种奇妙装置帮助我手下的人,他们一定会好好利用的。你也知道,情报搜集同样是一种微妙的技术。”

克拉克的话让马斯基林觉得十分有趣,因为他绝口不提“间谍”两个字。他答应会认真考虑将军的提议,两人定下了择日详谈的约定。

这场表演果然在开罗引起了轰动。当地的英文报纸《埃及人报》盛赞其为开罗市“前所未见的一场赏心悦目表演”。大众的欢迎使马斯基林不得不进行加演。从那天开始直到夏季结束,他每个周末表演三场,而且只要门票一开卖便销售一空。尽管他嘴里抱怨工作量增多了,事实上却因自己的高曝光率而开心至极。他在开罗的名气不但替他开启了英军总部的大门,也使他在上谢菲尔德饭店时不必再列于长长的等候名单中。他喜欢这种再度成为名人的感觉。

到了八月,魔术山谷已呈现出一座工厂的雏形。“再过几星期,”马斯基林一边带巴卡司少校参观各项设备,一边说,“这地方就会像家一样舒服了。”

“如果你住过帐篷军营的话。”诺斯补充道。

工程进展顺利让巴卡司相当欣慰,但这并不是他今天来这里的原因。“我想你大概也注意到,自从奥金莱克上任后,很多事情都有了改变。他保守的程度至少超过韦维尔三倍。任何事都要照规定来,沙漠中的操练也没停止过。我得告诉你,我们找过机会把你这小组的情况向他报告了,他却一直重复:‘魔术师马斯基林?一个魔术师跑到工兵部队做什么?’看来他完全搞不懂我们的想法,而坎宁安的立场也和他差不多。无论如何,马斯基林,看来我们会有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