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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斯也表示赞同。“我们会告诉他通行密语,一定不会有事。”

尽管心中踌躇,克拉克还是同意了。“你有六分钟时间,”他提醒道,“如果找不到,就必须立刻离开那里。电台的体积相当大,想伪装起来并不容易。对了,我猜你应该会开锁吧?”

马斯基林咧嘴笑了。他总算可以参与这次的行动,可以亲身下场一试身手了。“你可以叫我胡迪尼。”他回答。

渴望直接参加实际的行动任务,并不只是马斯基林的想法,魔术帮的成员几乎全抱着这样的念头。和所有士兵一样,每个刚到埃及的人只希望能在开罗分到一个轻松的工作,希望要去的单位不要太危险,负责的任务最好也别太繁重。然而时间一久,在马斯基林的伪装单位进行了几次“轻松”的任务后,他们才发觉自己处于核心之外,缺乏实际参与战斗的重要经验。皇宫的魔术表演虽可让他们忙上一段时间,却解决不了问题。第八集团军准备展开攻击之际,他们想要脱离小组投入战斗的意愿越来越强烈。“米字旗”福勒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战斗,很想在战争结束前亲身上一次战场。希尔的想法是或许投入这场大行动才能够填补他生命中的空白。汤森德把战斗视为一种冒险,说不定还能借此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不过,和平主义者罗布森和现实主义者诺斯倒是都愿意接受目前的状况。“钉子”只有一个简单的理由:他无法抗拒沙漠的呼唤。

格雷厄姆刚到埃及,并没有太在意沙漠——那只是个广阔的空间,布满无数沙石。然而,在开罗服役一阵后,他开始对沙漠产生好奇,一个个和沙漠有关的故事引起了他的兴趣。到最后,不可避免地,他彻底被沙漠迷住了。

他曾看过沙漠的裙摆撩拂城市的边缘,也曾驾车奔驰在沙漠中平坦而漫长的公路,看过海市蜃楼在远方的热气中舞动。在城里的酒吧,他听到一个又一个沙漠中的求生故事。甚至,他还找来书,研究起沙漠中的一切。他学得越多,便越深切地体会到——他对沙漠简直可说是一无所知。

吸引他的并不是沙漠的实体。和所有人一样,格雷厄姆早已适应开罗日常生活中可说是无所不在的细沙,也习惯每日午后必定出现高温的沙漠气候。真正吸引他的,是一个男人在西沙漠中的生活,是沙漠对一个人锤炼出的改变。关于这点,说得最好的是皇家骑兵炮队的一名下士:“从那里出来的人,会和刚进去时完全不同。”

让他深深着迷的正是这点。

“你说,你想知道那里的什么?”说话的是一名轻骑兵队的中士。在皇宫魔术表演开始前,格雷厄姆已在这家名叫“花田”的酒吧和他一连喝了好几晚酒。此时,格雷厄姆、希尔和这位来自兰开斯特的魁梧中士已经喝掉整整两瓶烈酒。格雷厄姆提出这个问题时,中士先这么回答,然后冷笑两声,又大声重复一遍问题。附近有几个人停止聊天,想听听中士怎么说。但多数人都没理他,毕竟这些人都去过那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我告诉你那里是什么样子,那里就像火炉上的油锅,锅里除了沙子以外什么都没有。现在,沙子已烧得滚烫,而且总有沙尘吹进你的眼睛、耳朵和鼻子,你无法把它们弄掉。你全身上下无处不疼,尤其是脚,它们早就被热气烤肿了。你拿它们完全没办法,只要你一把鞋子脱掉,就再也穿不上了,光着脚是无法在沙地上走路的,因为它们早就被烤得滚烫了。还有,整个白天,你完全碰不得坦克的外壳,它烫得足以灼伤你的皮肤;而到了晚上,它又冰得让你直打颤。苍蝇倒是不分日夜飞舞,总在你耳边嗡嗡作响,不时还咬你两口。当它们咬你时,你可得小心了,沙子会从伤口钻进你的皮肤,让伤口腐烂或起水泡,而你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默默忍受。再说,就算这些都不提,老是不够的食物和必须小心节省的饮水也都不讲,你还得担心纳粹军队。隆美尔就在那儿,他们的枪口永远对着你,让你一刻也不得松懈。他们拥有最好的武器装备。只要越过一个沙丘,他们就在那儿等着你了。”

开始长篇大论时,中士眼神清澈、话语活泼,但随着他的描述,他仿佛又看见了当时地狱般的景象,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口气越来越卑微。最后说完时,他背过身去,拿起酒杯把威士忌一饮而尽,久久不发一语。

酒吧里的其他老兵都没去打扰他。这些事他们都一清二楚。

格雷厄姆此时才明白马斯基林为何放弃在英国的事业,一心只想投入这场战争。身为木匠的他无法说清这种感受,却有同样的体会。曾经,他以为只要能活下去就一切足矣,但现在这显然已不是事实。他心中有某种力量在召唤他,要他去承受那难以估量的痛苦,测试自己的耐力。“真是疯了。”格雷厄姆喃喃道。

那位轻骑兵中士抬起头看着他,然后无法自抑地狂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