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博福特夫人与亨利·都铎

玛格丽特·博福特夫人，一位命运坎坷、身形瘦小的贵族妇女。1483年秋季，密切关注着时局的她似乎嗅到开始变味的政治空气，忍辱负重蛰伏多年，决定抓住这次机会改变自己和儿子的命运。

原本出生在显赫的兰开斯特旁支博福特家族，父亲是第一代萨默塞特公爵约翰·博福特，不幸的是玛格丽特成长于正被党派之争和玫瑰战争撕裂的时代；父亲因抑郁而自杀，堂叔和三位堂兄弟死于内战。幼儿时期玛格丽特嫁给亨利六世宠臣第一代萨福克公爵之子，萨福克惨死之后，1455年底，她奉半血亲堂兄亨利六世之命，改嫁给比自己大一轮的国王同母异父弟弟里奇蒙伯爵埃德蒙·都铎。这段政治婚姻同样好景不长，埃德蒙·都铎病逝，留下13岁的小寡妇和遗腹子，玛格丽特给她一生唯一的孩子取名亨利·都铎。可以看出，她从未抱怨给自己安排政治婚姻的堂兄亨利六世。

玛格丽特的第三任丈夫是第一代白金汉公爵的次子亨利·斯塔福德，这同样是一次政治目的明显的结合。亨利·斯塔福德在巴内特战役阵亡，恰值投机主义大师托马斯·斯坦利男爵的妻子埃莉诺·内维尔过世，玛格丽特与斯坦利缔结人生第四次更纯粹的政治婚姻。斯坦利男爵参与沃里克复辟兰开斯特的叛乱，在两方生死角逐的最后关头却保持观望，爱德华四世二次执政后宽恕了斯坦利，并委任他担任王室总管大臣。格洛斯特公爵袭击御前会议逮捕黑斯廷斯，斯坦利在混乱的打斗现场负伤并被下狱，不过他很快获释，官复原职。加冕礼上斯坦利为理查德三世手持权杖，他的夫人玛格丽特则执新王后安妮·内维尔裙裾紧随其后，夫妻俩再度成为宫廷中的红人。

1461年赫伯特攻陷彭布罗克城堡，捕获玛格丽特母子，购买到4岁大的亨利·都铎的监护权与婚姻权，玛格丽特母子自此长期骨肉分离。艾吉柯特战役中赫伯特被斩首，亨利·都铎失去监护人，母亲一度想讨回儿子的抚养权但未成功，赫伯特的遗孀安妮·德弗鲁夫人继续担起养育亨利·都铎的责任，把他带到赫里福德郡自己亲戚家生活。兰开斯特短暂复辟期间，贾斯珀·都铎到赫里福德郡索回侄儿，亨利·都铎重返家族怀抱。1471年8月，盘踞威尔士顽抗无果的贾斯珀带着侄儿出海流亡，准备到法兰西寻求路易十一庇护，但一场风暴把他们吹到了布列塔尼。以“老奸巨猾”著称的布列塔尼公爵弗朗西斯二世热情收留叔侄俩，曾利用这两个重要人质成功“敲诈”到英格兰的援助，1472年爱德华四世派里弗斯伯爵率1000弓箭兵协助布列塔尼抗拒法军。

亨利·都铎父亲的爵位早被剥夺，不过他一直自称里奇蒙伯爵，都铎家族与博福特家族一样都是最忠贞不二的铁杆兰开斯特党人，他流亡海外对爱德华四世来说如芒刺在背。在约克王廷数次要求下，弗朗西斯二世1476年才很不情愿地把亨利·都铎交给英王使节，在圣马洛港将要启程时，公爵突然改变心意，派出一队武装截留亨利·都铎，他认为手中握有如此尊贵的英格兰“客人”，兴许哪天会用得着。

家族与个人不幸磨炼了博福特夫人的意志，她性格坚韧，以宗教虔诚著称，确信自己是上帝选中的人，神的恩典迟早降临。自从跟儿子分离后，博福特夫人除了每日祈祷亨利·都铎平安，别无他法。1483年秋，她感到机会来临，如果能推翻根基不稳的僭主，26岁的儿子兴许能结束流亡生活，归国谋得一份好前程。与其说上帝赐恩，还不如说理查德三世撕裂原本稳定的约克王廷，让博福特夫人和亨利·都铎有机可乘。

理查德三世严密防范忠于先王的约翰·莫顿主教，把他交给盟友白金汉公爵监管，但没想到约翰·莫顿趁此便利，作为中间人将博福特夫人、前王后伊丽莎白、白金汉串联起来共谋举事，密使在几个家族和海峡两岸来回穿梭。

进入1483年9月，两位小王子惨遭谋害的流言开始出现，剥夺合法小国王的王位已属荒唐，谋杀血统高贵的未成年王公，在中世纪的道德观念里更为人所不齿，何况他们是深受爱戴的国王之子。理查德三世虽然靠铁腕手段暂时镇住局势，但此事摧毁了他的声誉，合法性本就欠缺的朝廷危机四伏。根据传统说法，理查德三世派人闷死了两位王子。后世有人为理查德三世辩解，说他杀害两位王子，很有可能是政敌造谣。进入20世纪有少数作家和民间人士为他翻案，甚至指称小王子很可能被白金汉公爵或博福特夫人谋害。这段故事成为文艺作品取之不竭的素材源泉。

虽然“塔中王子”是千古谜案，但理查德三世监禁王子，篡夺侄儿的合法王位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两位王子作为最重要囚犯，没有国王的命令，任何人很难接近，理查德三世具有谋害他们的最佳动机和条件。当流言遍布民间为政敌所利用时，他从未采取任何辟谣举措，比如让两位侄儿公开亮相以安抚人心，总之活未见人死不见尸，他的缄默反而助推流言传播，人们更加深信不疑。若两位王子真被他人所害，理查德三世正好抓住机会追查真凶，为自己洗清罪责，可这样的事从未发生，无论如何，他对两位小王子的“人间蒸发”负有不可推卸的首责。

白金汉力推理查德三世登上王座立下首功，篡位者许诺的官职和地产已经兑现，他为何这么快又心生反意？因缺乏一手材料，这件事令人费解，但不外乎有两大因素推动：两位小王子遇害对白金汉震撼颇大，超出他支持理查德三世的良知底线，当然他是否真有这样的底线值得存疑；白金汉血统亦很尊贵，他祖母是爱德华三世幼子伍德斯托克的托马斯的女儿，莫顿主教为人忠诚，识见过人，他一心想报先王知遇之恩，兴许洞察白金汉对权欲的渴求，利用其尊贵血统来说服他谋叛，以在新王朝获得独尊地位作为诱饵。莫顿可能添油加醋述说理查德三世的“狠毒”与“不义”，警告白金汉提防同样的下场。

博福特夫人曾是现任白金汉的婶子，她利用这层亲缘关系，与莫顿主教一起让白金汉回想起自己的祖父、父亲、叔叔皆为兰开斯特战死的悲壮家事。对白金汉来说，与兰开斯特最忠诚的博福特和都铎家族合作，并无多大思想障碍。前王后急于复仇，博福特夫人要为家族和儿子翻身，白金汉想干一番伟业，怀着不同动机，瞄准同一敌人，几股八竿子打不着甚至互相敌视的力量聚到一起。

9月的南方异常躁动，埃塞克斯、苏塞克斯、汉普、多塞特、德文、萨默塞特、威尔特各郡都出现同情小王子，反对理查德三世的舆论和骚动，现状鼓舞了白金汉等人的行动。三方最初的计划是推翻理查德三世，解救爱德华五世，但随着小王子遇害的流言越传越广，博福特夫人与白金汉虽不敢绝对确信，但可能准备了另一个大胆的方案——推举亨利·都铎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