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洛克菲勒家族的浪漫(第4/6页)

看似挺好,但是格尔的东西是真是假?2月19日,小洛克菲勒追问格尔:“关于那件黄釉敞口瓶,详述你所知的全部历史……告知卖家的姓名,那件东西在他手里多久?如何得到?你是否还有与其历史有关的其他任何信息?”第二天,格尔答复说,一年半以前,他从另外一位古董商那里首次听说那件敞口瓶,得知它属于法国一个古老家族。当他在英国看到它时,“经过仔细检查,我当即把它买了下来。有关它的来源情况,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

小洛克菲勒对此并不满意。2月24日,他谨慎地通知格尔,说他的开价(12.5万美元)有些离谱。“黄釉瓷瓶很有意思,”他补充道,“它的颜色是黄釉,而不是白釉,显得不同寻常,似乎是二次烧造。它在许多方面都太完美了。我自己总有那么一点感觉,它是否会是现代制品,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可能。”于是,格尔很快把电报转发给了卖货给他的阿尔弗雷德·德皮纳,那位古董商住在伦敦德文郡广场12号。格尔问道:“你能否告知黄釉敞口瓶上位持有人的姓名,它的历史和更多信息?”3月8日,格尔把德皮纳的答复发送给了小洛克菲勒,断言黄釉敞口瓶来自中国热河的避暑山庄。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它被偷偷带到了英国。格尔进一步说:

星期天,我咨询了两位中国古董商,也就是卢芹斋先生和关福初先生。在中国古代瓷器方面,他们的经验无人能及。我之前认识卢先生,但在两三天前才与关先生见面……我对您所说的一切,都将经得起最严格的审查。如果您发现我这些话过于强硬,请您原谅我。但是,我真的觉得我的人品受到了攻击。为确立童叟无欺的声誉,我已做出了最大努力。

此时,格尔愤怒地发现,他的主要竞争对手约瑟夫·杜维恩似乎在指责他兜售假货。或许由于那个原因,3月16日,小洛克菲勒给格尔写了封信,称有人对黄釉敞口瓶的出处,讲述了很难让人相信的完全不同的故事。洛克菲勒写道:“如果以后任何时候,它的来源和历史都令人满意,我们会从不同方面讨论问题。你深信敞口瓶不假,我对此从未怀疑,相信你能理解这一点。而且,你我都知道,即使最有能力的专家,也会有走眼的时候。而某件东西一旦存疑,它带给人的享受,也会因此大打折扣。”

格尔的答复涉及两件事情。首先,他请福开森出具了一封黄釉敞口瓶为真品的证明信。当时,福开森住在马萨诸塞州,他曾长期留居中国,是一位知识渊博的权威专家。此事仍悬而未决之际,格尔做好了乘客轮返回英国的安排;其次,在离开美国之前,格尔提交了起诉杜维恩的状纸,称后者诽谤中伤他的专长,并要求对因此造成的损失赔偿575000美元。起诉所称的诽谤中,包括了据说是约瑟夫·杜维恩对亨利·克雷·弗里克说过的如下评论:“格尔对瓷器一无所知。真正的鉴定家是我叔叔亨利和我,我们打算阻止格尔把那些假货投入市场。”(弗里克也曾接到过黄釉敞口瓶的报价,听说杜维恩认为那是一件现代仿品,便打消了购买念头。)

1915年5月7日,《纽约时报》以头版位置刊登了格尔打官司的新闻,证实了杜维恩家族的名声和要求赔偿的数额。然而,可怕的巧合是,官司新闻发布的同一天,德国潜艇的鱼雷击中了在爱尔兰海岸靠岸的“卢西塔尼亚号”客轮,格尔与1201名乘客一起命丧大海。与格尔一起踏上那次要命航程的,还有9位艺术经销商,其中只有4人侥幸活命。据目击者说,当客轮开始沉没时,格尔把自己的救生圈给了歌剧演员约瑟芬·布兰德尔,嘴里还叮嘱了一句:“勇敢一点儿。”

那么,黄釉敞口瓶结局如何?它仍是一个未解之谜。

事情发生时,阿比·阿尔德里奇·洛克菲勒正忙于追逐与众不同的目标。从观念和习惯上讲,小洛克菲勒明显属于完美无缺的正统派。当时美国公认的离经叛道者H.L.门肯甚至在1926年写道:“截至目前的记录显示,在小洛克菲勒的一生中,他从未发表过比美国扶轮国际社分社演说家更有天赋的言辞,也从未超越任何一位报纸社论作者。然而,假如他明天得了胆结石,与某位女博士私奔,或从自家房顶跌落……至少会有10亿人对那种事情饶有兴趣,因为他恰巧是老洛克菲勒的儿子,是一大批财富的继承人。”不过这些言语对小洛克菲勒未必公正。在“拉得洛大屠杀”期间,他对科罗拉多确实受剥削的矿工表示同情。他对所有亚洲事物产生了见多识广的兴趣,保管并与美国普通公民分享了他的艺术杰作。

而且,就连门肯也承认:不同性格的人相互吸引。小洛克菲勒与阿比的婚姻,有趣地印证了那种陈词滥调——小洛克菲勒迎娶了喜爱交际、具有审美趣味的政治自由派阿比。至于艺术品位的不同,传说夫妻两人还曾为此打过嘴仗。青少年时期,阿比曾到欧洲旅行,对纽约惊险的艺术世界(以1913年令人不安的纽约军械库艺术展览为亮点)有过探索。受到那些活动的影响,她后来成为早期收集先锋派艺术的藏家。阿比曾不断尝试,以使小洛克菲勒看到现代主义艺术家的价值。有一个例子令人难忘:1931年,法国画家亨利·马蒂斯访问美国。其间,阿比为他安排了一次晚宴。在客人当中,有弗兰克·克劳宁希尔德,他是收藏家和《名利场》杂志的编辑,崇拜法国。后来,他在《时尚》杂志(后来成了该杂志的编辑)发表了一篇文章,描述了那次奇特的邂逅。他写道,马蒂斯对小洛克菲勒印象深刻,包括他流利的法语、壮观的中国瓷器,以及宽敞的餐厅中的波罗乃兹地毯。喝完咖啡后,马蒂斯转向小洛克菲勒,“开始半认真地为自己的事业辩护,他解释说,实际上,创造那些极美的(围绕他们四周的)绿、黄、红和黑釉瓷器的人,与他曾致力于追求的审美目标完全一致。马蒂斯试图说服小洛克菲勒,称是波斯人设计出了小洛克菲勒先生的‘现代’地毯(马蒂斯语),而法国的布拉克、西班牙的毕加索和胡安·格里斯等现代主义艺术家,只不过是遵循了波斯人的装饰设计和情感体验”。

马蒂斯总结道:“世上没有现代艺术或古代艺术之类的东西。”确实,“在我们的众多艺术学院中,活跃着如此众多的平庸艺术家,那才是人们能想象到的最要命艺术。”人们可以想象,客人都屏住呼吸,眼巴巴地望着主人,期待他的答复。据克劳宁希尔德记录,小洛克菲勒拒绝承认自己被说服了。但是,他让马蒂斯“千万别彻底绝望,因为……由于夫人特别擅长苦口婆心,她或许会把他逐渐变成一块软软的果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