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如果你穿越到宋朝

有这么一个说法,在网络上流布甚广,许多人写文章都引用了——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的话:“如果让我选择,我愿意生活在中国的宋朝。”但又有人考证过,这其实是以讹传讹的说法,汤因比并没有说过此话。不管汤氏是否这么说过,此话的广为传播,倒也说明“生活在宋朝”之说确实能引发众多共鸣并深入人心。你换成“我愿生活在朱元璋时代”试试,看多少人会响应。

事实上,不少名人都表示过“如果让我选择,我愿意生活在中国的宋朝”的意思,比如,知名财经作家吴晓波先生曾说:“有杂志给我发问卷:‘如果你能穿越,最喜欢回到哪个朝代?’我想了一下说,宋朝吧。”清华大学教授刘东先生也说:“我最愿意去活一次的地方,无疑是在10世纪的中国汴京。对于天水一朝的文物之盛,我是那样的心往神追。”

如果可以穿越历史,宋代中国的确是最优的选项之一。因为宋人的生活与我们熟悉的现代生活比较接近,穿越到宋代,你会更容易适应一些。若是穿越到其他时代,你可能会感受到极大的不适。

比如说,如果你穿越到唐朝。别看“大唐盛世”的名声很好听,但真让现代人回到唐朝,可能随时会受不了。别的不说,就说大唐的坊市制度与夜禁制度吧,城市中的商业区(市)与生活区(坊)是相隔离的,你居住的坊不准开设商店、市场、酒店,你想喝杯小酒,只能跑到定时营业的“市”里。入夜,坊门开始关闭,街路清场,你要是夜晚上街溜达,便属于“犯夜”,会被抓起来打屁股的。

唐朝还保留着中世纪式的良贱制度,你穿越过去,成为大唐的贵族与自由民,也就罢了,万一成了贵族家的奴婢,那便是贱口了,没有法律地位,没有国民身份,如同牲畜,是主家的私有财产,主人可以像牵牲口一样牵着你到市场上卖掉。

再比如说,你要是穿越到明代,特别是明初,恐怕也会非常不适应。明朝恢复了唐代时的严厉夜禁制度,按《大明律》的规定,“凡京城夜禁,一更三点,钟声已静之后,五更三点,钟声未动之前,犯者笞三十。二更、三更、四更,犯者笞五十。外郡城镇各减一等。”你如果是宅男,倒也无所谓。若是习惯过夜生活的夜猫子,就很难受了。

明代政府还不允许居民自由外出,农民的活动范围限在一里之间,必须“朝出暮入,作息之道互知”。你若想出一趟远门,必须先向户籍所在地的官府申办“介绍信”,当时叫作“路引”。法律规定:“凡军民人等往来,但出百里者,即验文引。凡军民无文引,及内官、内使来历不明、有藏匿寺庙者,必须擒拿送官。仍许诸人告首,得实者赏,纵容者同罪。”洪武年间,曾有一位居民,因祖母病重,急着远出求医,来不及申请文引就上路,结果给巡查的官兵抓住,“送法司论罪”。

如果你穿越到宋朝,情况就不一样了。宋朝时,坊市制已经瓦解,夜禁也松弛下来,街市上到处都是商铺,城市的夜生活非常丰富。出远门也不需要开具路引,迁徙自由。只有进出要塞的关禁时,才需要办理“公凭”(通行证)。良贱制度在宋代也趋于解体,除了少数官妓之外,所有的国民都是法律意义上的自由民,具有平等的法律身份。

因此,你若是想穿越,我建议你还是首选宋朝。那么假设你穿越到公元11世纪的北宋东京,或者12世纪的南宋杭州,你可以如何安排一天24小时的生活呢?

清晨·报晓

你穿越到宋代城市,首先需要有一个栖身之所。这个问题容易解决,对于一位生活在宋朝的人来说,外出经商、旅游、赶考,不用太担心会露宿街头或野外,因为宋代的旅店业很发达,“州府县镇,驿舍亭铺相望于道,以待宾客”。只要你有钱,就不愁找不到舒适的宾馆、旅馆、民宿(今天出土的宋钱非常多,你大可携带一麻袋穿越回去)。

繁华的京城自然是客店如云。《东京梦华录》说,开封的“临汴河大街”,“街西保康门瓦子,东去沿城皆客店,南方官员商贾兵级,皆于此安泊”;“以东向南曰第三条甜水巷,以东熙熙楼客店,都下着数”;《武林旧事》亦载,杭州的“三桥等处,客邸最盛”。你展开《清明上河图》,在“孙羊正店”的斜对面,可以找到一块招牌,上书“久住王员外家”。这是京师一位王姓员外开设的民宿。宋朝客店的住宿费也不算贵,一般的民宿,住一晚大概收50文钱,以购买力折算成人民币,大约二三十元。

按照宋政府颁发给客店的管理条例,如果你是秀才,可以优先入住上等客房。如果你是商人,店家有义务向你告谕:“先赴务印税讫,方得出卖”。“止可令系籍有牌子牙人交易”。即提醒客商,第一,不要忘记缴税。第二,交易请找有牌照的牙人(经纪人)。

如果你在穿越的过程中不小心着了凉风,或者因为水土不服,不幸病倒于宋朝的客店,也不用太担心,因为宋政府对于客店的管理条例中,有一条是这么规定的:“客旅不安,不得起遣。仰立便告报耆壮,唤就近医人看理,限当日内具病状申县照会。”意思是说,店家如发现住店的客人生病,不得借故赶他离店,而是要告诉当地“耆壮”(民间基层组织的首领),就近请大夫给他看病,并在当日报告县衙。如果病人身上没有带钱,这笔医药费将由政府来支付。

在客店安顿下来之后,你就可以洗个澡、吃顿饭,然后美美睡上一觉了。第二天清晨,你会在响亮的报晓声中醒来。报晓的通常是城市寺院的僧人,北宋的开封,“每日交五更,诸寺院行者打铁牌子或木鱼,循门报晓,亦各分地方,日间求化(化缘)。诸趋朝入市之人,闻此而起。”南宋的杭州也一样,“每日交四更,诸山寺观已鸣钟,庵舍行者、头陀打铁板儿或木鱼儿,沿街报晓,各分地方。”听到清脆的铁板儿声响,你便知道天快亮了,可以起床洗漱了。

这些报晓的僧人,在报晓的同时还兼报天气:“若晴则曰‘天色晴明’,或报‘大参’,或报‘四参’,或报‘常朝’,或言‘后殿坐’;阴则曰‘天色阴’;晦雨则言‘雨’”。这样,你躺在客店的被窝里,不用起床开窗,便可以知道外面的天气如何。

这样的报晓,有点像现代社会的天气预报服务。古代科技不发达,无法准确预测天气,不然的话,出现名副其实的天气预报服务也是毫不奇怪的。事实上,南宋杭州的市民生活已经有点离不开报晓僧人的“天气早报”了,为什么呢?“盖报令诸百官听公、上番虞侯、上名衙兵等人及诸司上蕃人知之,赶趁往诸处服役耳”。当值的官员需要知道天气如何,好早做准备;一般市民也可以根据天气情况,安排日程。大概正因为“天气预报”对于都城市民生活的重要性,所以报晓者“虽风雨霜雪,不敢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