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九的禁脔(第6/6页)

踢皮球从来就是吾国政治生活中一门高超技巧。湖州为当时一大“贼巢”,正处江、浙交界,不予剿除,二省俱不得安宁;更有甚者,湖州太平军一旦冲围西去,对金陵围局也有影响。湖州攻守之战略意义,中枢当然明白,故这条理由堂堂正正。不过,淮军大部分兵力援剿长兴,造成不可“遽撤”的既成事实,如前所述,乃是李鸿章为缓援南京预先准备的借口,并以深深得罪左宗棠为代价。现在,他准备再得罪左宗棠一次,赖在这儿和他一块规复湖州。淮军未到浙西以前,左宗棠尚可措辞毋庸协助,淮军既克长兴以后,左宗棠就不能拒绝协攻湖州了。因为,不但事实证明了协剿效果好,而且,剿贼也不能半途而废,故李鸿章要赖在浙江,左宗棠一点办法也没有。因此,这一脚皮球,助跑、摆腿都很到位,触球部位也恰到好处,才能不偏不倚的踢回中枢,比起今日很多临难苟发、草草一脚的踢法要高明许多。皮球,也不是那么好踢的,读者当三致意焉。

“各统将资望相等,号令不一”;这也是实情。李鸿章不亲赴南京的话,郭松林、刘士奇等各率数营,谁指挥谁?淮军制度,各营官俱只听命于李鸿章一人,并未如湘军末期那样设立分统制度;故数营外出,孰为其首,确实是个大难题。而这么一支部队到了南京,能否俯首顺心听曾国荃号令,曾国荃是否能指挥如意,也是一个大问题。所以,不仅曾国藩、李鸿章不放心,中枢也不敢放心。

最后,还有个更具体的问题:

“顷据郭松林等禀称:‘现在天气炎热,洋枪连放三四次即红,多则炸裂;开花炮放至十数出后,即不能著手。昨攻长兴,各项炮具俱已震损,亟需回苏修整。以后节交三伏,战事颇难’;亦系实在情形”;

同治元年五、六月间,淮军攻克南桥、奉贤、金山卫等处。二年五、六月间,攻克吴江、震泽等处;那时候洋枪怎不“红”、“裂”,洋炮就能“著手”?全球气候变暖,看来一百多年就开始了,而且,年度温差之大竟能影响钢铁的散热。手头没有历史气候数据,不好断定李鸿章此言之真伪。不管怎么样,在中枢未遣武器调查小组下来之前,“亦系实在情形”吧。

接到李鸿章这一摺,中枢极为难办。就目前形势看,曾国藩不断咨催,李鸿章则大有“实在情形”,二人确系“不分畛域,不避嫌怨”,谁也没有“推诿”。而洋枪、洋炮需过三伏之后才能正常施放;情况属实的话(中枢诸公物理成绩差一点,自然搞不清虚实),则援军势必秋天(七月后)才能过去。所以,后两道谕旨口气松缓很多,只要求选派小股先行赴援(并未提炮队),而李鸿章待克复长兴后再亲自前去。六月八日的谕旨(即回复李鸿章此摺)干脆不提这茬了:

“本日览李鸿章所奏,知该督、抚等志切同仇,毫无成见,为之欣慰,更需勉益加勉,和衷共济。有厚望焉”;

然则,李鸿章复奏两疏,虽未尽息援剿之议,但已为曾国荃争取到两个月时间;帮忙帮成这样,怎么也算仁至义尽了。曾国藩非常感激,并以此开导曾国荃,勿以淮军来援为忧:

“观少泉屡次奏咨信函,似始终不欲来攻金陵,若深知敌军之千辛万苦,不欲分此垂成之功者。诚能如此存心,则过人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