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对弈巧胜襄阳大儒,声名鹊起(第4/5页)

蓝衣长者接口道:“跳入水里打个滚!”

黄衣长者抚掌大笑:“可是你说的,我就爱看你打滚,输了别耍赖!”

当下里,蓝衣长者和黄衣长者对弈,棋枰上落了势子,黄衣长者礼让蓝衣长者执黑,两人分了棋子,略一思索,便行起布局来。

这两位长者果然是纹秤高手,你来我往间,仿若势均力敌的两支军队,彼此攻守相当,谁都有赢的胜算,稍有松懈便可能输掉全盘。

黄衣长者捏着一枚白子,心里算着目子数,必要在哪一步落子方能打开自己新的局面,他扫了全盘一眼,想定了落子点,举手将棋子在罫线上轻轻一碰。

诸葛亮忽然道:“老先生,敌有埋伏。”

黄衣长者愣了一下,他又看了一眼棋枰,果然发觉若落子此处,当真是陷入了蓝衣长者的包围圈里,他摇摇头,移开了这一子。

“观棋不语!”蓝衣长者喝止,他瞪着诸葛亮,“你这娃娃,不知道手谈规矩么!”

黄衣长者把棋盒一推:“我认输!”

诸葛亮一怔:“老先生……”

黄衣长者并不介意:“这是规矩。”他点了点诸葛亮,“可是你害我们输了一局,得给我扳回来,不然输了棋,你去水里打滚!”

下一局是诸葛亮对弈徐庶,两人才开局数子,诸葛亮惊奇地发现徐庶竟然棋艺不凡,布局间自有章法,甚或合着兵法,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声东击西,声南击北。诸葛亮于是步步算计,在徐庶的精心屯围里挖出了自己的阵地,终盘时,赢了五目半。

第三局徐庶对弈黄衣长者,一盘棋下得极漂亮,行至终盘,仍然分不出胜负,堪堪地下成了平手。

三局棋下来,可说是各自赢了一局半,只看最后一局胜负。

诸葛亮把势子落好,请道:“请先生执白!”

蓝衣长者不客气,举手拈起白子当地一定,诸葛亮却是黑子在手,许久不动,只是蹙眉思索。

“这娃娃要想多久?”蓝衣长者催促道。

诸葛亮将黑子缓缓地落在白子的对角,蓝衣长者看了他一眼,也不言声,依着起初的布局构想落下第二子,孰料第二步,诸葛亮又跟着下在对边,如此数步,诸葛亮总是模仿蓝衣长者的棋局。

蓝衣长者不满地嘟囔道:“这是什么怪棋,你若一味跟着我,还下什么!”

诸葛亮无声地一笑,依旧我行我素地模仿到底,棋下得索然无味,连黄衣长者也看不过,轻轻拍了拍诸葛亮:“娃娃,对弈不能儿戏!”

诸葛亮还是柔和地一笑,笑容仿佛被阳光染了亮色,便有那一二分的不可捉摸。

忽然,诸葛亮在右上边角飞出一棋,这突然的变招让蓝衣长者措手不及,他本被诸葛亮的模仿弄得心神懒散,不料顷刻间诸葛亮竟然在不变中陡然变化,这一子如猛虎下山,汹汹气势不可阻挡,那犀利的锋芒犹如巨斧劈开白子的布局,顿时将白子搅得七零八落,终盘白子竟输了八目半。

蓝衣长者连声叹息:“娃娃国手矣,对弈也能用上攻心,我今日算开了眼界!”

诸葛亮谦和地说:“先生棋艺高超,亮侥幸而已。”

蓝衣长者痴痴地盯着那没有撤的棋局,一面看一面赞叹:“开局前已笃定全盘,沉稳有度,不急不躁,能忍所不能忍,谋所不能谋,不世大才矣!”他惋惜地摇摇头,“士元也未必有这般棋艺,这般心胸!”

黄衣长者来了兴趣:“把你侄儿找来,让他和这娃娃下一局!”

诸葛亮听见“士元”,心上陡然一跳,他再看两位长者,越是疑惑重重,大起胆子道:“斗胆一问,二位尊者名讳!”

黄衣长者笑吟吟地说:“鄙人司马徽。”

诸葛亮惊叹:“先生便是水镜先生?”

“区区名号,浮云一般,不值记挂。”黄衣长者洒脱地摆摆手。

徐庶和诸葛亮都激动起来,他们都没想到这半日与他们对弈的长者竟是水镜先生司马徽。司马徽是与庞德公齐名的荆襄名士,一度在襄阳学舍讲经,和大儒宋忠受刘表之邀,同撰《五经章句》,最为士林推拜。

诸葛亮摁住一颗怦然跳动的心,转向蓝衣长者:“这位先生……”

蓝衣长者从棋枰上拈起一枚白子,在指间来回转了转,笑哈哈地说:“我就是欺世盗名的庞德公!”

徐庶几乎从座位上跌下去,他咽下一口唾沫,尴尬地说:“徐庶不知庞公……”他愁苦着脸,实在搜不出什么恰当得体的道歉言辞,索性拜了下去,“请庞公责罚!”

庞德公一把扶起他:“罢了罢了,浮名如云。你说我高风亮节也罢,欺世盗名也罢,皆为浮名,我若挂怀,倒真如你所言是为收名也!”

徐庶又愧疚又感动,深恨自己口不择言,随口贬责高士,险些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

庞德公笑看着诸葛亮:“娃娃,我瞧你不是无事登门之人,可是有事寻我?”

诸葛亮沉默有顷,缓缓地离座,而后郑重一拜:“亮有不情之请,庞公若允诺,亮当顿首感激,若不允,亮也当感佩!”

“何请?”庞德公被激出了好奇心。

诸葛亮深深呼吸,他简单地把诸葛家与蒯家的渊源重述一遍,他并没有说蒯家背信退婚,到底留了余地,只说蒯家提出必须庞德公出面做媒,末了,说道:“亮实在是别无他法,恳请庞公帮我一个忙!”

庞德公认真地聆听着,也不议论,也不插话,只是慢悠悠地在手上掂掇着棋子。

司马徽蓦然道:“蒯家人是不是说请不动庞公,便要退婚?”

司马徽如此洞若观火,诸葛亮倒无法遮掩了,他支吾了一会儿,却秉着不宣人恶言的道德感,没有说出口。

司马徽冷笑:“蒯家那帮势利眼,他们家除了蒯越尚算君子,都是一帮少羞耻无是非的小人,我瞧他们是嫌你家清寒,自以为门第高,又是荆州牧座下重臣,眼皮便翻了天!”

他哼了一声:“我瞧你大姐不入他们家的门却是福气,这种人家不嫁也罢!”

诸葛亮苦笑道:“大姐既已许了婚事,突然悔婚,一生名节受毁,日后可如何再寻良家子。”

司马徽哑然失笑:“我却是为义愤而忘常情,”他怂恿着庞德公,“老东西,这个忙你帮不帮?”

庞德公拈着棋子不语,唇边含着暖暖的笑,看不出答应还是拒绝。

诸葛亮其实没敢抱希望,毕竟这个要求太出格,让庞德公为隆中的微末小子出头,跌了庞德公的身份,也高估了他诸葛亮的地位。

司马徽催道:“老东西,你帮不帮,你不是想看蒯家人吃不下饭么?宋忠吃不下饭,你尚且不亦乐乎,蒯家若吃不下饭,我瞧你能乐得活过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