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求贤若渴,卧龙智激凤雏

山峦叠嶂,波浪般绵延在青天之下,沿着起伏的山峰,数骑快马快速掠过天际,仿佛划过苍穹的惊鸿。

“吁——”喝马的声音清亮干脆,缰绳向后一引,坐骑扬起前蹄,嘭地落下来,腾起了细碎的尘土,蹄子在地上顿了一顿,慢慢地停住了。

“前面是哪里?”刘备在马上张望。

“耒阳!”诸葛亮在他身后说。

耒阳这个名字像一枚不轻不重的石子,在刘备的心湖激起一个小漩涡,刘备觉得有个名字要脱口而出,可总在唇舌间盘桓一阵,又匆匆吞下,到底是什么呢?

“云长、翼德案行武陵、长沙,那两莽夫可别折腾出事儿来!”刘备想起这茬有些担忧。

诸葛亮笑道:“主公放心,二位将军虽为武将,却有慈悯为民之心,凭这一点,亮断言,二位将军必定不会误事。”

他们每隔半年便要案行荆州郡县,考察民情官政,或审理民间冤情,或罢黜不抚民力的渎职官吏,或于幽微中提拔可用之才,可谓一举而多得。这一次他们兵分两路,关羽和张飞一路,巡案武陵、长沙,刘备和诸葛亮一路,巡案桂阳、零陵。

诸葛亮瞧了瞧天上变幻多端的云团:“主公,走吧!”

刘备扬鞭一甩:“好,走!”

一行十数人一起快马加鞭,闪电般向耒阳疾驰,他们巡行郡县,轻装简行,既不扰民乘传接待,也不通知地方官吏迎候,总是在某个时刻突然袭击,打得一些素来懒散的郡县属吏措手不及。

一个时辰后,刘备等来到了耒阳,一径朝县府而去。

还未曾进得县府大门,便见门首梐枑前聚着一群人,有举状的,有敲鼓的,有跪地诉冤的,吵得府门口一条街都闹哄哄的,可许久也没见个人来回应。门口守卫的士兵杵得像根棍子,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半晌,门后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官服男人,他轻轻咳嗽一声,高声道:“县令大人布令!”

吵吵嚷嚷的人声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巴巴地抛上去,指望能听见什么好消息。

“今日不审案!”嗓子仿佛破了,喊出的声音又尖又刺。

“不审案!”人群炸开了锅,一个个拥挤着扑向梐枑,连喊带叫地要冲进去,唬得守卫的士兵排成人墙,憋出吃奶的劲拦住人群。

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后生哭喊道:“大人,我有冤情,指望官府给小的申冤,我在这门口等了三天三夜,咋县令就是不审案!”

“我也有冤!”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揪住一个瘦弱男人的衣领,拎鸡仔似的甩过来,“他欠我钱不还,望县令给小民做主!”

“我没欠你钱,是你想讹我!”那瘦男人虽拗不过胖男人的力气,口里却不示弱。

一时,冤屈的、欠钱的、斗殴的都叫开了,一张张嘴都在嚷嚷自己的冤情,有的吵得急了,本就心存仇恨,干脆拳脚相加。但见县府门口乱成了一锅粥,有的骂,有的打,有的攀上梐枑,有的捡了石头砸在大门上。

那官服男人见群情激愤,沉了脸训道:“你们散了吧,怎可在县府门首闹事,这是聚众谋反!”

“谁说他们聚众谋反!”清清爽爽的声音越过嘈杂的人声,一个绛红身影分开人群走来,梐枑后的士兵想阻挡他,却有十来个虎背熊腰的武士腾身跳出,亮出明晃晃的钢刀,刀光映着士兵的脸,逼得他们纷纷退步,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走上了县衙大门的台阶。

“你、你是谁?”官服男人害怕地缩脖子往后退。

“你又是谁?”声音冰冷如利剑。

官服男人吞了一口唾沫:“大胆!居然敢在县府行凶,你想谋反吗?”

红衣男人仰天大笑:“谋反?一会儿说申冤的百姓谋反,一会儿说我要谋反,你只会定这一条罪吗?”

官服男人被他的雄伟气魄重重压住,瞧这阔然气派,这人定然大有来头,那红衣男人轻蔑地瞪了他一眼:“你们县令呢?”

摸不准来人是谁,官服男人不说话,乌龟似的躲在壳里。

红衣男人一脚把门踢开,风一样扫入县衙,掷地有声的喊声在满院里飞荡:“县令在哪里!我倒要瞧瞧这矜贵的官是个什么模样!”

“你、你怎可……”官服男人见他擅闯县衙,把着门哆嗦着想阻止。

“瞎了你的眼,这是左将军!”另一个声音说,官服男人一回头,白衣羽扇,好是俊朗的一张脸。

“左、左……”官服男人吓傻了,舌头也捋不直。

诸葛亮沉声道:“你们县令在哪里?”

官服男人战战兢兢,抖得一身似乎被甩在筛子里,蓦地,扑食似的跳起来,膝盖重重砸在硬邦邦的石板地上,把头磕得山响:“属下不知牧守莅临,死罪不能赎过!”

刘备在院子里踱了踱步子,除了胆战心惊的几个低级僚属,愣没看见县令的踪影。他踢了一脚那官服男人,厉声道:“你是何人,你们县令呢?”

“属下是耒阳县丞。”官服男人磕着头,也不敢看刘备,惶恐地吐着每个字,“县令,县令想是去沽酒了……”

“沽酒!”刘备暴怒地吼了一声,“青天白日,百姓冤情不平,县中公事不理。一县之长,元元父母,竟敢荒疏政务,耽于酒色,他好大的狗胆!”

县丞磕头不已,也不敢回话,眼泪汗水混了一脸,底下差点尿了裤子。

“你们县令叫什么来着?”刘备气得面色发青,说出的话字字似铁。

“庞、庞统……”县丞结巴着说。

刘备一呆,诸葛亮也是怔了,他急声问:“他叫什么?”

“庞统!”这次咬准了音。

诸葛亮大惊,他摇着头难以置信地说:“莫非是士元,他如何做了耒阳县令,我怎的一点不知!”他转了目光去看刘备,那张脸上渗着恍然醒悟的神情。

刘备迟疑了一下:“庞统前日来自荐,正巧你去了江陵,我便让他做了耒阳县令,事务繁多,我竟也忘了……”

诸葛亮一跺足:“主公如何不早告亮,士元经纶大才,怎能让他屈于一县令,岂非将美玉当顽石,暴殄天物!”

刘备被诸葛亮指责得说不出话来,双手翻来覆去地揉搓,口里不信服地说:“若他是大才,如何连一县也治不好,我瞧他徒有虚名,不用也罢!”

“唉!”诸葛亮重叹,“百里之才而担十里之任,大屈其才,才何能伸?用才不当,反怨人才有差,是本末倒置,以根本为枝叶!”

听出诸葛亮有了怨己之意,刘备到底要维护面子,犟着声音说:“纵算庞统有大才干,可他理县不治,致使元元受苦,县事荒悖,论例,该免官系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