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肆 第九章 国殇(第5/6页)

2月5日凌晨1点,联合舰队鱼雷小分队正式发起进攻,因为半夜来得突然,所以北洋完全没个防备,一上来定远号就被鱼雷击中,管带刘步蟾当机立断下令起锚逃跑,将船开到了刘公岛岸边搁浅了事,这样一来虽然行动起来会很困难,但至少鱼雷是打不到了,权当炮台用。

次日,鱼雷小分队再度袭来,击沉了以来远为首的若干舰船,然后伊东祐亨就觉得差不多可以不用再每天这么偷偷摸摸地放鱼雷了,于是在当天下午,联合舰队全体出动,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向刘公岛发起了进攻。

显然,他太小看北洋水师了。

虽然这一天大山岩的第二军也非常有默契地预先在威海北岸架起了快炮,与伊东祐亨遥相配合,夹攻刘公岛及港内的大清军舰。但效果却并不怎么好,丁汝昌一面命靖远、济远、平远、广丙四舰与黄岛炮台协同作战,向北岸回击;一面又命其余各舰与刘公岛各炮台配合,严密封锁威海南北两口,双方在打了数小时的炮战之后,最终是日军久攻不下而不得已退走。

所以2月7日的时候,满腹不爽的伊东祐亨不惜一切代价地倾巢出动发起了数日来程度最为猛烈的一次进攻,但猛烈归猛烈,仍然打的很不顺,战斗从早上7点开始,一个小时不到,旗舰松岛号就被击中舰桥,打穿烟囱,航海长高木英次郎少佐等数名军官受伤,10分钟后,桥立号也被炮弹打中,8点05分,严岛号上的速射炮被击碎了炮盾,碎片四溅,当时就导致2人死亡4人受伤。

短短一个小时,日本引以为豪的三景舰无一例外全部挂彩,而刘公岛的诸炮台以及北洋诸舰却仍是岿然不动。

眼看着形势喜人,丁汝昌决定更上一层楼,他叫来鱼雷艇管带王平,命令他带着鱼雷队出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给日本人几颗大清的鱼雷尝尝。

王平满口答应,意气奋发地冒着炮火率队出发。

然后他逃走了。

结果自然是乾坤扭转,北洋上下无论是主观精神还是客观实力都受到了会心一击,

而伊东祐亨那边一看机会来了,马上先命主力战舰进攻刘公岛,接着又让辅助舰队的第二、第三、第四游击队合攻日岛,第二军也从威海南岸发炮配合。

所谓日岛,就是在刘公岛东侧海湾中的一个礁石小岛,后来经人工搬运泥石建造,成为一个桥头堡,是丁汝昌手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日岛沦陷,那么北洋将再无险要可守,便将直接暴露在日本人的炮火之下。

顺便一说,当日守日岛的总共有30个人,带队的叫萨镇冰,是后来民国的第一任海军总长。

不过因为手头人实在太少,所以这一天萨总长打得很不得力,虽然数度击退日军进攻,可自己损失也很惨重,不仅军官的住所因炮弹的轰炸而焚毁,就连岛上的弹药库也打爆。于是丁汝昌只好决定放弃这座已经失去作用的炮台,命萨镇冰同士兵们撤回刘公岛。

2月9日,日军继续发动进攻,先是打沉了丁汝昌的临时旗舰靖远号,接着又直扑已经搁浅多日的定远号。

此时的定远逃是肯定逃不走了,而丁汝昌那边救也是救不了的,所以要么是孤身一舰战退敌军,要么就被敌军打沉或是生擒,从其本身那伤痕累累的样子来看,多半是后者。

也就是说管带刘步蟾只有两种选择,被打沉或者被生擒。

刘管带选择了前者,因为如果被生擒,那么定远很有可能被用来接着打大清,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只可惜事与愿违,当他下令全军死战的时候,几乎无人肯动,催得急了,才有部下表示,事已至此,死战等于送死,不如降了罢。

更有甚者,干脆坦白相逼,说刘管带你要是不肯给我们活路,那我们也不会让你日子好过。

说完,还不停地晃着腰间的挂刀,其用意不言自明。

不得不说一舰管带做到被部下逼宫的份上也确实够惨的,但此时的刘步蟾显然没有余暇来哀叹自己的人生,面对随时都有可能背后对着自己放一枪的那群部下,他能做的只能是偷偷地叫来几个贴身心腹:“你们带着炸药,把定远炸沉了吧,免得以资敌寇。”

2月10日,定远号被北洋官兵亲手炸毁。

同一天,管带刘步蟾履行自己“舰在人在,舰沉人死”的诺言,服毒自尽。

这是相当悲壮的一幕,美中不足的是,刘管带服的那毒,是自己平日里抽的鸦片,很多年来我一直都认为,如果他不好这一口的话,未必会落到用这一口来了结自己的田地。

珍爱生命,远离毒品。

刘步蟾自杀的消息传到丁汝昌耳中之后,丁大人的第一个反应并非如传闻那般也决定跟着一起杀生成仁,而是把伊东祐亨那封劝降书又一次地给从桌底下拿了出来,打开,铺铺平,再细读了几遍。

然后问身边懂洋务的人,说在西洋,有没有海战战败投降的将军?

身边人着实回答称有,既有孤身一人出去投降的,也有带着整个舰队出去投降的,当然后者受到的待遇更丰厚,但不管怎样,按照国际公法,降将不杀。

丁汝昌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他不想死,这很正常,只要是个人,那就有一颗求生的心,这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真正意义上一心求死的家伙。

2月11日,白天日军再度发起强攻,一夜未眠的丁汝昌率残部又再度数次击退来犯之敌,但看着那日渐减少的粮草弹药以及不断减员的士兵,任谁都明白,威海卫被攻下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天夜里,丁汝昌第三次打开了伊东祐亨写给他的那封劝降书。

“夫大厦之将倾,固非一木所能支,苟见势不可为,时机不利,即以全军船舰,权降于敌,而以国家兴废之大端观之,诚以微微小节,不足拘泥。仆于是乎以声震宇内日本武士的名誉,请阁下暂游日本,以待他日贵国中兴之际,切愿真正需要阁下报国时节到来,请阁下听纳友人诚实之一言。”

沉思良久,丁汝昌抬起头来,对左右道:“把镇远炸沉了罢。”

没人接话。

他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于是又大声说了一遍,但还是无人应答。

纵然是老实人此刻也有点火了:“你们为何不听将令?!”

有人支支吾吾地回道:“如果炸了,事后日本人责问起来,该如何是好?”

丁汝昌顿悟,于是再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说刘公岛上数千居民聚集衙门口,跪求丁提督放他们一条生路。

丁提督苦笑:“把刘步蟾剩下的鸦片给我拿来吧。”

“我死后,你们都可以去投降,不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