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迈向工业世界(第4/5页)

出于类似原因,欧洲大陆上的企业要远比英国企业更依赖于足够现代化的实业、商业和银行业的立法,以及金融机构。实际上,法国大革命已经产生了上述两者。《拿破仑法典》,以其重视合法保障的契约自由、承认汇票和其他商业票据,以及对合股企业(如股份有限公司和合资公司,全欧洲都采用,除了英国和斯堪的纳维亚)的安排处理,而成为世界通用的模式。此外,金融业的各种发明创造,也在国外广受欢迎,这些创见出自那些主张革命的年轻圣西门主义者和皮尔耶兄弟富有想象力的头脑。他们最伟大的胜利,要等到19世纪50年代的世界繁荣时代才告实现;但是,早在19世纪30年代,比利时的苏塞特集团(Société Générale)就已经开始将皮尔耶兄弟所预见的那种投资银行付诸实践,荷兰的金融家(虽然大部分实业家尚未听说过他们)也采用了圣西门主义者的主张。实质上,这些主张旨在把各种各样的国内资本源动员起来。这些资本原本是不会自发地通过银行或投资信托公司而流向工业发展,就算资本拥有者想要投资,也不会知道该投向何处。1850年后,欧洲大陆产生了大银行既是银行家又是投资者的独特现象(德意志尤为如此),因而大银行也支配了工业,并且促进了工业的早期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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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时期的经济发展有一个巨大的矛盾体——法国。在理论上,没有其他国家能比它发展得更快。如我们所知,法国有十分适合资本主义发展的体制;法国企业家的天赋和创造性,在欧洲堪称无与伦比。法国人发明了或首次发展了百货公司、广告,以及在遥遥领先的法国科学指导下的技术革新和技术成就——照相术[与尼埃普斯(Nicéphore Nièpce)和达盖尔(Daguerre)有关]、勒布朗(Leblanc)的苏打制作、贝托列(Berthollet)的氯漂白法、电镀法、镀锌法等。法国金融家在世界上是最富有创新精神的。法国拥有大量的储备资本,可在其专业技术协助下,向整个欧洲大陆输出,甚至在1850年后,与伦敦大公共马车公司(London General Omnibus Company)这样的机构合作,向英国输出资本。至1847年,大约有22.5亿法郎已输往国外[18] ——这一数额仅次于英国,与任何其他国家相比,简直是天文数字。巴黎是一个国际金融中心,仅稍次于伦敦,实际上,在1847年这样的危机时代,它甚至比伦敦看起来更强大一些。19世纪40年代,法国企业建立了欧洲的煤气公司网,遍及佛罗伦萨、威尼斯、帕多瓦(Padua)和维罗纳(Verona),还取得了在整个西班牙、阿尔及利亚、开罗和亚历山大港建立煤气公司的特许权。法国企业还打算资助并建设欧洲大陆(德意志和斯堪的纳维亚除外)的铁路。

不过在事实上,法国经济发展的基础层面,明显慢于其他国家。国内的人口平稳增长,却没有急遽猛增。城市只有不算大的发展(巴黎例外),实际上在19世纪30年代初期,有些城市还缩小了。其工业力量在19世纪40年代晚期,无疑要大于其他欧洲大陆国家,它所拥有的蒸汽机马力等于其余欧洲大陆国家的总和;但是,它已相对落后于英国,又将相对落后于德意志。事实上,尽管法国具有优势,起步早,却从未变成可与英国、德意志和美国相匹敌的主要工业强国。

对此矛盾现象的解释是,如我们所知,原因在于法国大革命本身,大革命通过立宪会议之手所创造的大部分成果,却又在罗伯斯庇尔的手中取消断送。法国经济中的资本主义,部分是建立在不可动摇的农民和小资产阶级之上的上层结构。没有土地的自由劳动力,只是以涓涓细流进入城市;在别的国家促使进步企业家大发其财的规格化廉价货物,在法国却没有足够大和不断扩展的市场。大量的资本剩余下来,但是,为什么要投资于国内工业呢?[19] 聪明的法国企业家制造奢侈品,而不制造大众消费品;聪明的金融家用资金去促进外国工业而不是本国工业。在其他国家,唯有经济增长为私营企业提供了高于其他生意的利润时,这两者才会携手发展。在法国却不是这样,尽管他国的经济增长是通过法国的推动。

站在与法国相反一端的是美国。这个国家遭受到资本短缺之苦。但是,它准备引进任何数量的资本,而且英国乐于输出资本。这个国家也面临了劳动力短缺之苦。但是,不列颠群岛和德意志在19世纪40年代中期的大饥荒后,为它输出了成百万剩余人口。这个国家缺乏足够的技工,但是,就算是下列技工——兰开夏的棉纺织工人、威尔士的矿工和铁匠——也可以从世界其他已经实现工业化的地方输入。而且,美国特有的才能就在于发明节省劳动力的机械,尤其是简化劳动的机械。这种才能已经得到充分发展。美国所缺少的,只是用以开发一望无际的领土和资源所需的工具和交通。美国的殖民者、政府、传教士和商人,已经横贯大陆扩张到太平洋,或者说,在世上最具活力的第二大商船队支持下,已将他们的贸易推向各大洋,从印度洋的桑给巴尔直到夏威夷。尽管如此,单是内部的扩张过程,就足以使美国经济保持几乎是无限的增长。太平洋和加勒比海地区,已是美利坚帝国选上的意中之地。

这个新兴共和国家的所有制度都鼓励储蓄、才智和私营企业。数量巨大的新来人口,定居在沿海城市和新近占据的内地各州,他们需要同样规格的个人与家庭用品、农场物品与装备,并且提供了一个理想的同质市场。发明和创业的报偿非常丰厚:蒸汽船(1807—1813年)、大头针(1807年)、螺丝车床(1809年)、假牙(1822年)、绝缘线(1827—1831年)、左轮手枪(1835年)、打字机和缝纫机(1843—1846年)、滚筒式印刷机(1846年),以及一大批农业机械的发明者,都在追求这些丰厚的报酬。虽然美国经济真正的昂首奋进,要等到1860年之后,但是即使在这个时期,也没有其他国家的经济发展比美国来得更快。

美国成为世界经济强国指日可待。然而,在这项转变中有一个重大阻碍:工业发达的北方与半殖民式的南方之间的冲突。长久以来,北方作为一个独立的经济体,得益于欧洲的资本、劳力和技术,尤其获利于英国;但极少输入这些资源的南方,则呈现一种典型依附于英国的经济。就像澳大利亚必须依靠羊毛、阿根廷必须依靠肉类那样,南方的成功之处,在于用它出产的、几乎全数的棉花去供应英国兰开夏繁荣异常的棉纺工厂,但正是这种成功使它的依附性无可扭转。南方主张自由贸易,因为自由贸易使它能向英国出售产品,并以所得购回廉价的英国货;而北方,几乎从一开始(1816年)就极力保护本国工业资本家,抵制所有会与自己廉价竞争的外国人,即英国人。北方和南方相互争夺西部领土,一个是为了发展奴隶制度的庄园经济和落后而自给自足的垦居方式,另一个则是为了发展机械收割机和大规模屠宰场。直到横贯北美大陆的铁路时代到来之前,控制着密西西比河三角洲(中西部的主要出海口)的南方,手中握有较强有力的经济牌。1861—1865年的南北内战,实际上是由北方资本主义所进行和主导的美国统一战争。至此,美国经济的前途才确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