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全人类的事业从殖民地到《常识》(第6/10页)

许多美洲土著部落被赶到内陆地区后,不仅需要和白人移民竞争,还不得不与其他的土著部落抢夺土地和资源。因此很多土著部落,尤其是南部地区的部落都在18世纪销声匿迹了,它们要么融入了其他部落,要么因疾病而全部丧生。当时的观察家、贵格会教徒加布里埃尔·托马斯(Gabriel Thomas)在书中描写了宾夕法尼亚和新泽西殖民地的发展史及其对特拉华人(又称伦尼莱纳佩人,即本地人)的影响。他写道:“印第安人称,每有一个基督徒到来,就要有两个特拉华人死去。”契约佣工威廉·莫拉利在1729年来到美洲时曾将这个时期的宾夕法尼亚描述为“世界上最好的穷人国家”。[8]不过,一些人眼里的机会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却代价高昂。对于许多的白人移民,包括莫拉利在内,根本就没有“世界上最好的穷人国家”这么一回事,费城的街道也没有像想象中的城市乌托邦那样遍地黄金。而伦尼莱纳佩人的情况则更为糟糕。对于土著部落而言,改变从来都不是向好的方向发展。

在诸多改变之外,有一点从未改变,那就是冲突,而这对于新英格兰的影响尤其明显。18世纪初,新英格兰殖民地土著部落和英国殖民者之间的冲突远比几十年前的菲利普王之战时期复杂。菲利普王之战虽然让双方都变得小心谨慎,但1676年后仍然时有暴力事件爆发,继续破坏着双方的关系。而1702年英法之间爆发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安妮女王之战)更是让这种紧张局势升级。从“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这个名字中即可看出,英国面临的敌人不只是法国。在开战的前几年里,西班牙军队也对英国殖民地,主要是南卡罗来纳地区发动了袭击,英国军队则予以回击,对佛罗里达的西班牙教会发起攻击。

那一年,新英格兰北部地区的殖民者日益遭到与法国交好的阿布纳基人的突袭,而缅因、新罕布什尔和马萨诸塞这些相对隔绝的殖民地尤其易遭袭击,其中又以马萨诸塞的迪尔菲尔德镇最易受到影响。迪尔菲尔德镇在遭受一些小规模袭击之后,又于1704年遭到法国人和阿布纳基人联合发动的大规模突袭,造成超过一半的居民死亡,约百人被俘。其实在这次大规模突袭之前,新英格兰的一些领导人就已经在提倡对阿布纳基人采取极端报复措施,波士顿牧师所罗门·斯托达德(Solomon Stoddard)就是其中的一员。他向马萨诸塞总督约瑟夫·达德利(Joseph Dudley)提出忠告,认为迪尔菲尔德的居民已经因为那些袭击而变得“非常沮丧”。对此,他的建议是采取主动进攻。如果“训练狗去像猎杀狗熊一样猎杀印第安人”,他提议道,“我们很快就能看到这样做的好处。”“那些不太害怕我们的印第安人,”他指出,“将会极度害怕这些狗。”斯托达德提醒达德利说,这种方法在弗吉尼亚很有效果,并且认为应该把阿布纳基人“当成小偷和杀人犯一样对待”,因为这些人“不宣战就开始采取敌对行动”。他断言这些人就像狼一样,应该“以对待狼的方式对待他们”。[9]

斯托达德的建议里当然充斥着白人种族主义者的心态——例如他丝毫没有提及法国人的威胁——但他的忧虑并不是源于优越感,而是来自于恐惧。像斯托达德这样夹在两个敌对欧洲世界之间的殖民者自然开始憎恶这些外国的冲突,这些战争本不该属于他们的世界,却给他们的世界带来了威胁。这种恐惧既是生理上的,也是文化上的:一方面是对失去生命的恐惧,另一方面则是对失去平静生活的恐惧。迪尔菲尔德“大屠杀”发生后,许多被俘的殖民者虽然被迫去了新法兰西(魁北克),最终还是设法回到了马萨诸塞。但也有人没回来,其中就包括迪尔菲尔德的牧师约翰·威廉斯的女儿尤妮斯·威廉斯(Eunice Williams)。尤妮斯没有回马萨诸塞,而是选择嫁入莫霍克(易洛魁人)部落,成了一名罗马天主教教徒,这让约翰感到非常沮丧。尤妮斯从未与自己的白人家庭完全断绝联系,但在她的家人眼里,从她1704年被俘之时起,他们就已经在文化上、社会上和精神上永远失去了她。

尤妮斯的父亲在《被救赎的俘虏回到锡安山》(The Redeemed Captive Returning to Zion,1707年)一书中将女儿的离开解读为两种威胁:天主教对自己宗教信仰的威胁、部落文化对英国生活方式的威胁。不过他女儿并不这么想,在尤妮斯本人看来,尽管在某些情况下她可能不会选择来美洲,但美洲殖民地的确是一片机遇之地。她成功获得了克雷弗克后来所说的独特的美国人身份,抛下“古老的成见和习惯”,接受新的习俗,完全地接纳了文化交流带来的“新生活模式”。然而,对她的家人和大多数白人移民来说,他们不期望也不欢迎这样的机会。

尤妮斯的兄长斯蒂芬在日记中详细地记述了关于尤妮斯的所有消息,以及他们试图救赎尤妮斯的行动。很明显,在尤妮斯的家人看来,相比尤妮斯在莫霍克部落里建立家庭、开始新生活来说,她被迫叛教并且抛弃新教的行为更让他们忧虑。莫霍克人的主要问题不在于他们的种族,而在于他们的耶稣会宗教信仰。尤妮斯最后一次回到新英格兰是在1761年,她的一些子孙后代在1837年也曾回到新英格兰给自己的白人祖先扫墓。那时,美国已经成为独立的国家,和当时仍属英国控制的加拿大之间的边界遭到封闭,只有法律上既不属英国也不属美国的当地土著人可以穿越边界,而美国白人早已决定了他们站在哪一边。和克雷弗克指出的正相反,新世界里不会轻易发生种族、文化和信仰的融合,正如记载中尤妮斯在1713年被劝返新世界时所说的,这“不可能”[10]。

分离的时候到来了

正如尤妮斯·威廉斯和她的大家庭一样,在18世纪的美洲,当地土著和英国殖民者过着互不干涉的生活,二者并行发展却鲜有接触。而英国殖民地不管是人口的增长还是地理范围的扩张都相当迅速(地图2)。到18世纪中期,英国殖民地日益增长的人口向各处扩散,已远远超出原来的殖民地边界。到美国独立战争之前,英属北美殖民地的地理范围已经是原来的两倍多,从约58万平方公里扩展到约133万平方公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安妮女王之战的结束。就在尤妮斯永远抛弃自己英国人身份的同一年,《乌德勒支条约》(the Treaty of Utrecht)的签署也终结了让她背井离乡的那场战争。这场战争也使英国人获得之前掌握在法国人手中的土地,得到一个将英国殖民地向内陆推进的机会:可将殖民范围从东部沿海地区沿海岸线向北推至新罕布什尔和缅因,向内陆推至哈得孙河谷,向南推至(弗吉尼亚的)蓝岭山脉和阿巴拉契亚山脉之间的山谷以及皮德蒙特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