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国土生海外地名(第2/3页)

古代中国犹太人最集中的地方是开封。开封犹太寺院中曾有四通碑文,其中最早的镌刻于明弘治二年。碑文中说,开封的犹太人因“进贡西洋布于宋”,宋帝下旨曰:“归我中夏,遵守祖风,留遗汴梁”。他们于是在开封定居下来。犹太人因进贡“西洋布”来到宋朝,说明宋代“西洋”的概念已使用很广。

除了“西洋”之外,宋元时代还有“小西洋”的地理概念。这个名称见于元人陈大震所著《大德南海志》。《志》文说,“单马令国管小西洋:日啰亭、达剌希、崧古啰、凌牙苏家、沙里、佛啰安、吉兰丹、晏头、丁伽芦、迫嘉、朋亨、口兰丹”;“三佛齐国管小西洋:龙牙山、龙牙门、便塾、榄邦、棚加、不理东、监篦、哑鲁、亭停、不剌、无思忻、深没陀罗、南无里、不斯麻、细兰、没里琶都、宾撮”诸地。所谓“小西洋”很近于《西山杂志》所提到的五代、宋时泉州蒲氏家族所经营的“占城西洋转运使”中所提到的“西洋”,大体上指今马来半岛和印尼苏门答腊周围海域,略小于明代《东西洋考》中的“西洋”。提到“小西洋”的《大德南海志》成书上距宋亡不过20余年光景,所以“小西洋”很可能也是宋时遗留下来的旧名。

宋元时代“西洋”的概念已经广为使用。从现在文献资料看,宋元时代的“西洋”与五代时的“西洋”名称虽同,但地理范围有很大变化。元刘敏中所著《中庵集》之《不阿里神道碑铭》提到不阿里的远祖从西域的“哈剌哈底”徙居“西洋”,后来在那里定居下来。比较《元史·马八儿传》可知,所谓“西洋”国就是位于今印度东南岸海的马八儿国(Ma‘abar)。(注:参见陈高华:《印度马八儿王子孛哈里来华新考》,载《南开大学学报》1980年第4期。)

不阿里在元世祖时曾任马八儿国宰相,多次接待过元朝过往使臣。由此可见其祖先移居“西洋”事在宋代。

汪大渊的《岛夷志略》也多处提到“西洋”,如:“苏禄”条中提到“西洋之第三港”(注:汪大渊:《岛夷志略》,苏继庼校注本《岛夷志略校释》,中华书局,1981年,第178页,并见287页。);“旧港”条提到“西洋人”(注:同上书,第187页。);“龙牙门”条和“北溜”条提到“舶往西洋”(注:汪大渊:《岛夷志略》,苏继庼校注本《岛夷志略校释》,中华书局,第214、264页。);“昆仑”条提到“舶泛西洋”(注:同上书,第218页。);“大八丹”条称其“国居西洋之后”(注:同上书,第280页。);“万里石塘”条两次提到“至西洋”(注:同上书,第318页。);“大乌爹”条分别提到“界西洋之中峰”和“西洋诸番国”(注:同上书,第339页。);“天堂”条说“西洋亦有路通”(注:同上书,第352页。);“甘埋里”条说“商贩于西洋互易”等。(注:同上书,第364页。)所有这些“西洋”应当都是指马八儿及其周围地区。《岛夷志略》中还多处提到“西洋布”或“西洋丝布”(注:同上书,“无枝拔”条,第38页;“淡邈”条,第133页;“古里地闷”条,第209页;“须文答剌”条,第240页。),这种“西洋布”与《真腊风土记》中所记“来自西洋”的布(注:周达观:《真腊风土记》,夏鼐校注本《真腊风土记校注》,中华书局,1981年,第76页。),应当都是马八儿一带出产的纺织品。

元人周致中所撰《异域志》两次提到“西洋国”。其一是“虎六母思”(今波斯湾口伊朗忽鲁谟斯)条。条中说,此国风土物产“与西洋国颇同”。其二是“西洋国”条。条中说,此国“在西南海中,地产珊瑚、宝石等物,所织绵布绝细,莹洁如纸”。校注者陆峻岭认为,这里提到的“西洋国”就是古里(即元代之俱蓝)。此说误,“西洋国”应当是马八儿,而当地出产的“莹洁如纸”的棉布,应当就是开封犹太人寺院中弘治二年碑和汪大渊提到的“西洋布”和或“西洋丝布”。

“东洋”的名称可能与宋代的“东大洋海”有关。“东洋”的概念初见于元人陈大震所著《大德南海志》,分为“大东洋”与“小东洋”。《志》文说:

东洋:

佛坭国管小东洋:麻里芦、麻叶、美昆、蒲端、苏录、沙胡重、哑陈、麻拏罗奴、文杜陵。

单重布罗国管大东洋:论杜、三哑思、沙啰沟、塔不辛地、沙棚沟、涂离、遍奴忻、勿里心、王琶华、都芦辛、啰愇、西夷涂、质黎、故梅、讫丁银、呼芦漫头、琶设、故提、频底贤、孟嘉失、乌谭麻、苏华公、文鲁古、盟崖、盘檀。

阇婆国管大东洋:孙条、陀杂、白花湾、淡墨、熙宁、啰心、重伽芦、不直干、陀达、蒲盘、布提、不者啰干、打工、琶离、故鸾、火山、地漫。(注:陈大震:《大德南海志》残卷,北京图书馆藏本。)

从陈大震所提到的上述地名来看,元初和元中期时代的“东洋”主要指今菲律宾诸岛、加里曼丹岛和爪哇岛以东之西太平洋海域。其中之“小东洋”主要指今菲律宾诸岛和加里曼丹岛,由佛坭国(今文莱)管领。而“大东洋”主要指加里曼丹岛以南直至今澳洲之海域。“大东洋”又分为东西两部分,东部包括今印尼马鲁古群岛以东诸地,西部主要是今印尼爪哇、巴厘诸岛。(注:陈连庆:《〈大德南海志〉所见西域南海诸国考实》,载《文史》第27辑,1986年,第145—164页。)

汪大渊也提到了“东洋”。他在“爪哇”条中提到爪哇岛“实甲东洋诸蕃”(注:汪大渊:《岛夷志略》,苏继庼校注本《岛夷志略校释》,第159页。);在记述位于“海东一隅”的“毗舍耶”时,他又说,“东洋闻毗舍耶之名,皆畏避之也”。在“尖山”条中,他说“兹山盘据于‘小东洋’”。(注:汪大渊:《岛夷志略》,苏继庼校注本《岛夷志略校释》,第193页。)汪大渊虽然没有提到“大东洋”,但想必他也是知道这个名称的。

《南海志》主要记叙广东与外蕃的往来,而《岛夷志略》则叙述福建与海外的联系。“东洋”的名称虽初见于元人陈大震所著《大德南海志》,如果此名称在入元后才产生,则不可能在短短数十年内为广东、福建等广大地区的海商所熟知。足见元代的“东洋”、“大东洋”、“小东洋”等地理概念,只不过是沿用了宋代的旧称而已。

元以后“东洋”与“西洋”的概念继续为人们所袭用。明代张燮的《东西洋考》中只有“东洋”的总名称,不再有“大东洋”与“小东洋”之分。但张燮的“东洋”,大体上相当于宋、元时代的“小东洋”,也即今菲律宾列岛与加里曼丹岛附近海域。而宋元时代属于大东洋的“文鲁居”(单重布罗国管下),在《东西洋考》中译称为“美洛居”或“米六合”,被划入“东洋”的范围。同样,《东西洋考》中只有“西洋”这个名称,相当于宋元时代的“小西洋”的概念。而宋元时代的“西洋”,即今印度东南沿海的马八儿等地,在郑和时代被称为“西洋锁里”,但不见于张燮的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