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国土生海外地名(第3/3页)

(三)下番航线与东西洋的划分

前已提及,唐和唐以前,中国舟师在异域远洋航行时,特别注意航线所经的河川入海处,以为目的港和中转港的标志。此前已提及,《梁书》在描述从扶南(今柬埔寨)至印度的航路时说,从扶南发投拘利口,循海大湾行,可至天竺江口。(注:《梁书》卷54《中天竺国》。)这段文字无一处提到沿途所经的海名,但却提到了两个河口,即“拘利口”(或“投拘利口”)和“天竺江口”。可见中国舟师泛舟远航时,身处流动的船舶,在水天一色的茫茫大海中,非常注意目力所能及的陆地的地貌特征,依靠河口这样一类的重要地理方位标志物来控制航线。因此可以说,依据航线判断海外地理,是中国舟师的古老的传统。

前面所引述的《东西洋考》“文莱”条中提到,文莱为“东洋尽处,西洋所自起也”。但许多依此研究“东洋”与“西洋”的地理划分的学者,却往往不得要领。所幸张燮在《舟师考》中叙述了“西洋针路”和“东洋针路”。据此我们可以推断,“东洋”与“西洋”的区分的基本依据在于航线的根本不同。

笔者据张燮在《舟师考》中分别述及“西洋针路”和“东洋针路”推断,“东洋”与“西洋”的区分的基本依据在于,从中国大陆出海下番的航线的不同。1989—1990年笔者参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起的海上丝绸之路考察途中,在航经南海时,形成了东洋、西洋的概念与南海有关的想法,认为东洋与西洋最初并非地理概念,而是航线概念,沿南海以东航行所经诸地为东洋,沿南海以西航线航行所历各处为西洋,东、西两洋隔南海相望;并在1990年春节期间在泉州举行的海上丝绸之路讨论会上与学者们,包括香港学者陈佳荣进行交流。后来,陈佳荣先生在出席南京郑和研究会议时,在其提交的论文《郑和航行时期的东西洋》中,对东西洋概念的有了进一步论述,南海的珊瑚礁“千里长沙”和“万里石塘”是古代航海的高风险区,舟师皆知回避,故南海成为东西洋的天然分界。(注:载《走向海洋的中国人》,北京,1996年,第136—143页。)

由此可见,大致从宋代起,中国海船出洋前往今东南亚和北印度洋海区大体有两条航线:

一是从福建、广东大体沿东亚大陆海岸线南下,以大陆沿海的地形为标志物导航,过印支半岛,进入暹逻湾,继续向西,所经海外诸地皆称为“西洋”。前引《西山杂志》记载,泉州蒲氏家族成员蒲有良五代时“之占城,司西洋转运使”,宋末其族人蒲甲又“司占城西洋之转运使”。(注:蔡永蒹:《西山杂志》卷一,蒲厝条,抄本;此据庄为矶:《泉州宋船为蒲家私船考》,《中国与海上丝绸之路》,第347页。)泉州蒲氏任“占城西洋转运使”时,所经营的就是西洋航线的贸易。宋元时代,此航线所经诸地又称为“小西洋”。我们可将此航线形象地称为“大陆航线”。过“小西洋”后,再向西便是印度,这里在宋元时代被称为“西洋”。

另一条航线是从大陆出发向东航行,先横渡今台湾海峡(对福建海舶而言)至流求(今台湾),或先横渡南海北部(对广东海舶而言),至吕宋诸岛;然后再沿今菲律宾列岛南下,以西太平洋岛弧的南部诸岛为导航的标志物,所经诸地皆称为“东洋”。我们可称此航线为“岛屿航线”。“东洋”中的菲律宾诸岛与加里曼丹岛附近的南海海域被称为“小东洋”。加里曼丹岛以南海域称为“大东洋”。从“小东洋”进入“大东洋”有两条航线,一是从加里曼丹岛西部沿海进入“大东洋”,此即“大东洋”的西部,指今爪哇海和巴厘海。一是从加里曼丹岛与今菲律宾的巴拉望群岛之间的海峡穿过,进入苏禄海,再沿加里曼丹岛东部沿海南下,此即“大东洋”的东部,即今之苏拉威西海、马鲁古海、班达海和佛罗勒斯海诸地。

总之,“东洋”与“西洋”的概念起源于航线的不同。若要论其地理范围,则“东洋”大体上指今南海以东,而“西洋”则大体指今南海以西地区。“东洋”与“西洋”隔南海相望,他们之间的基本地理分界便是南海。

[原文发表于《走向海洋的中国人:郑和下西洋59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南京郑和研究会编,海潮出版社,1996年,第120—135页。收入本书时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