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坟户春秋何淑玉口述(第2/2页)

定:您多大时候说给他的呀?

何:订婚的时候二十一二岁吧。我比他(老头)大3岁。我二十五结的婚。

女:我爸和我妈他们原来就有亲戚关系。

何:他舅妈是我爸爸的亲妹妹,就是我姑姑。来回套着亲戚。要不怎么把我给他呢。我们这一家子都不愿意把我给他,说他没房子没地,就一人儿,就指着做买卖,一个月才挣4块钱,我小时候挺娇惯的,我姑姑都疼我着呢。除我爸爸愿意,我爸爸就图他单一个人儿,干净,没公公没婆婆,姐姐妹妹都没有,就不受气,要是有婆婆不是受气嘛,早晨起来得请安,晚上睡觉得磕头。上娘家去,她让你去几天你就去几天,走的时候得磕头,回来还得磕头,给这婆婆。所以我爸爸说,这多干净啊,你一人儿爱怎么就怎么的。

结婚时他舅舅家出钱,他哪儿有钱啊。老虎洞有一个卦摊儿,给合的婚,用一个折子来回叠的,红的,上面都写上,有上等,有下等,我和他是中等,人家说上等也不好下等也不好,中等这就挺好的,我也不认字,我听他们说的。要是下等就写妨什么妨什么,那婚就不能结。我结婚时坐轿子,还有两人抬着一个鹅,有点心,那会儿叫龙凤饼,四方的,好像是20斤吧。

定:那时候满汉不是不能通婚吗?

何:没听说过,没这一说。

定:您跟他结婚是按旗人的礼儿还是按汉人的?

何:不按旗人那个,按我们家的。我没裹过脚,外地人才裹脚呢,本地人没有裹脚的。要裹过脚在旗的不要,在旗的不要裹脚的。

定:您觉得嫁给旗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何:事多着呢那老头子。给他做那活儿,差一点都不成,挑活儿挑得厉害。拖着地穿的大棉袄我都给他做过,他等着穿呀,一晚上点着煤油灯,哪儿有这亮呀,一晚上钉一针襻,歪一点儿都不成。吃饭也事儿多,这不好吃那不好吃,中午剩的晚上都不吃,多好的东西都不吃剩的。吃菜都得盛在碟里,像咱们似的饭菜都盛在一个碗里,那不成。煮面条硬点不成,烂点也不成。到死也这样,邪乎。

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灌输的,我哥哥1946年生的,也这样,天生就事儿多,一丁点儿活儿都不干。要吃饭得把碗搁好了,碗搁得不对都不成,还脾气大。我们就说是基因。

我妈的亲侄女儿管我妈叫大爷。我都觉得挺奇怪的。(问何淑玉)管您叫大爷是怎么回事啊?

何:不是叫大爷好嘛。那不是旗人的规矩嘛。

3.结婚后的生活和孩子

何:我结婚的时候,他(丈夫)学徒就学出来了,可是我们还住他舅舅家,住人家的房,一间房,那也得花房钱啊,还得给他们干活,做活儿,洗衣裳,我一人洗,使手洗,一洗就是两大绳子。跟他们在一块儿住些日子,分出来了,就不在海淀南大街住了,就搬到保福寺去了。搬得离我们娘家近。我就给人做活儿,做多少活儿啊,谁家的活儿都做,谁有活儿给我拿来。我给人做活儿比他还挣得多呢,这一辈子没少做活儿。

一解放油盐店就都关张了。那就在家吧,跑口做买卖,到康庄、张家口那边,买粮食卖呀,在那边买了粮食在这边卖,赚几个钱。好,也不容易,受那个罪呀,说给没收就没收了。粮食就不给了。都是晚上去明儿早晨回来。

女:怎么去啊?

何:坐火车呀。后来粮食给扣了。要不怎么上冰窖了。老冰窖就在娘娘庙,后来让北大给占了。注75

女:他在冰窖入的股,一百块钱。一开始建冰窖就是他们几个人建的,有三五个人,入股这几个人我们都知道,当然别人股大呀,有一个股东,是果局子张三,在海淀很有名的,在下洼子那块儿都知道。他股份最大,他开的。果局子张三我听好多老人都说过。果局子是卖鲜果的,苹果呀香蕉呀,卖水果的。

何:他是冰窖掌柜的。那会儿有钱吧,也不是太有钱的。

女:还有一个王有国,老肖。公私合营以后就给合了。

何:我们老头子就在冰窖当会计,有准时候挣钱了。工资55(元)的时候好多年,5口人不轻松,再拿点红利,一月十几块钱。

定:还没算资本家吧?

女:怎么不算啊,“文化大革命”我们家也挂过牌,老头挂一小黑牌,“资本家”三个字还是我写的,我都受刺激。

何:(解放后)我就在家侍候老头儿,给人瞧孩子。到他死,这一辈子就在冰窖。

女:我印象她在家也不容易,给人看孩子,看姐儿两个。以后就“文化大革命”了,就不干了。

何:我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26岁,男孩子,我33岁的时候他死的,要活着这会儿七十多了。

女:您不是说在我哥哥上边有6个吗?

何:有一个西瓜胎注76,还有4个都是小月子,流产。没少受罪。

女:我最大的哥哥是1946年生的。我就这一哥哥。我姐姐是1948年的。我妈生我的时候四十四了,有说这样生出的孩子身体不健康的,年龄大了生小孩不健康,傻,我觉得我还挺好的。

何:就是本地老太太给接生,也不懂得。(对女)你哥哥活这么大还真不容易,也没有奶,吃点小米面,打糨子喂。

女:这老太太有这么个特点,一辈子没和任何人发生过口角。脾气特好,跟街坊,跟家里孩子包括儿媳妇,从来不跟人争、骂,没有。从来不跟人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