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黎明前的黑暗(第2/11页)

对于国王这样的喜怒无常,纵使是最有奴性的枢密顾问官也不可能无条件服从。查理有两个顾问官,他们不是无头脑无气魄的人,他们虽然对国王的事业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却不愿因一个女人的幻想或宫廷的要求来为国王效劳。

斯特拉福德抛弃同伴依附国王,其实并没有牺牲什么值得深思的原则,也不用勉为其难地违背自己的良心。他原本就是野心勃勃、性格强烈的人,只是由于痛恨白金汉,才变为一个爱国者。他向往荣华,只想充分地炫耀他的才华与精力,而不是出于怀有正直的信念。现在他替国王办事,正像他以前为自由出力一样,热情丝毫不减。只是他要做一个严肃、高傲、有能力、不肯屈尊的阁臣,而不是一个专门巴结上司的轻浮幸臣而已。他心胸广阔,因此不愿意沉溺于宫廷卑劣的阴谋之中;他性格高傲又急躁,因此不肯迁就宫廷的礼节与见解。他工作热情高涨,不怕任何敌人,排除一切抵制。他热衷于扩大和加强国王的权利(如今国王的权利就是他自己的权利),又忙着重建秩序,革除弊端,取缔非法的私人利益,推进不会危害君权的公众利益。他是一个热烈如火的专制者,但他仍然拥有一颗爱国之心,一直努力追求国家的繁荣富强。他的目标,他的行事特点,都努力给人们留下这样的印象:一个专制而强有力的政府,这个政府是可信赖的,勤奋的;它不重视民权,但关心人民的幸福;它讨厌一切卑劣的陋习,一切轻微的渎职行为;它要求各方面不分大小上下,不分宫廷民间,统统听命于它的意志和观点。

斯特拉福德的朋友劳德大主教,对世俗事务不大关心,但拥有更多无私的热心。他为人严苛,生活简单,狂热地崇拜权力,无论是他为之效劳的权力,还是他自己手中握有的权力。在他看来,对人民的行为进行限制和惩罚,就等于建立秩序,而秩序永远等于正义。他不知疲倦地活动,但视野狭隘,粗暴苛刻。他既不能调和两种对立的利益关系,又不肯尊重人民的权利。他以严格的正义感来反对滥权,又以狂热的憎恨来反对自由。在对待大臣与市民上,他同样行事鲁莽,而且毫不讲究方式方法。他深信只要一个人的手是干净的,那么大权在握就所向披靡。他常被一种牢不可破的成见所控制,这种成见以狂热的激情和权威左右着他。

这样的枢密顾问官正符合查理的新形势。这两个人不在宫廷之内,就不需要讨好宫廷,而会始终效忠于国王,既没有幸臣们的傲慢无礼,也没有他们的贪欲。这两个人凡事持之以恒,不辞辛劳,有胆有为,认真办事。爱尔兰一向是国王的麻烦,耗费国王许多钱财,但斯特拉福德掌管不久,这里就变成国王的财富来源。爱尔兰的公债还清了,以前捐税收支混乱,现在则很有条理,不久就有了盈余。如今贵族不能再肆无忌惮地压榨平民,贵族派系与宗教派系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时常争斗了。斯特拉福德到任时,军队疲弱,无组织无纪律,甚至没有整齐的军服;在他重新整顿后,军队变得纪律良好,粮饷充足,不再抢劫居民。治安有人维持后,贸易就开始发达,制造业兴旺了,农业也有进步。简单来说,爱尔兰现在应用专制手段,依靠严刑治理,有时甚至会使用不名誉的粗暴手段,不过相比从前人民受税官剥削、贵族欺压的情况,现在已文明多了,也有利于君权。

劳德在英格兰掌管民政,不像斯特拉福德在爱尔兰那样权力巨大而集中,他的才能也不及他这位朋友,但他遵循同样的路线施政。他受命管理国库,不仅禁止一切非法侵吞与支出,还尽力明确各项税收系统,使征税不成为人民的沉重负担。税官为了榨取私利,致使征税过程中出现许多问题和弊端。劳德与商人们会谈后,废除许多对贸易有害也对国库无益的条款。1636年3月间,他推荐伦敦主教贾克森做财政大臣。贾克森是一个勤奋温和的人,扫除了许多对国王和人民都不利的弊政。劳德将国王与教会的利益放到第一位,但遇到与国王或教会都无关的问题时,他也会以善良和真理为目标,毫无畏惧,也丝毫不顾及其他的利益。

斯特拉福德与劳德的行为虽然有益于国王,也不损害人民的利益,却大大影响到宫廷人士的利益。幸臣们结党营私,共同反对他们,比人民反对得更强烈,而且手段也更多。当斯特拉福德第一次出现在白厅的时候,大家就嗤笑他是个暴发户、粗鄙的乡绅,因为他们听惯了斯特拉福德在议会上反对宫廷的说法。他们也不喜欢劳德的严肃态度以及他语言的直率,讥笑他是个只会讲神学的书呆子。这两人都有几分傲气,对别人的话漫不经心,态度又一点不讨人喜欢,两人都看不起阴谋或钻营,主张节约,好谈公务与国家需要,而这都不是宫廷所喜闻乐见的。王后对他们渐生反感,因为他们阻挠了她对国王施加的影响,而高等贵族则嫉恨他们的权利。所以没过多久,宫廷和人民便联合起来攻击他们,大声疾呼反对他们的专制。

查理却没有抛弃他们,他完全信任他们的忠诚与才干。他们的见解与他个人的看法十分一致,他尤其敬重劳德的奉教虔诚。不过,尽管国王本人可以不理睬宫廷的看法继续重用两人,却无法令宫廷接受他们二人的管理。查理的行为举止与感情都很严肃,但思想深度不够,不能洞悉绝对专制的难以贯彻,没想到实行专制必须牺牲一切。在他看来,国王的权力就是这样,好像无论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费力便能办到。他经常在内阁专注公众事务,但是尽了责任之后,就不再操心。他极少关注自己的统治真正贯彻下去需要什么,更多的是考虑统治的乐趣。在他看来,王后的喜怒、宫廷的惯例、宫内职官们的权利,都是必须考虑的要事。政治利益要求他不能忘记那些事,因此就导致了许多不愉快的事情。国王让斯特拉福德和劳德饱受这些折磨,他以为只要把他们留在位子上就行了。国王命他们实施专制,却不知一旦要宫廷做出牺牲,或与白厅的条规相反,他们的权利就行不通了。当斯特拉福德在爱尔兰办事的时候,他常奉命进行解释与道歉。有人说他言语中藐视王后,又有贵族说他高傲,他不得不在都柏林作出回答来驳斥这些无根据的控诉。他从未得到国王保证他平安无事的承诺,以及一些此类可以使他安心办事而不必提防各种突如其来危险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