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唐盛世:世界开始向东方倾斜(第2/15页)

由于缺少先进的军队体系,他们无法洗劫中国南方地区;由于他们已经统治了整个北方,他们侵吞北方其他国家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因此北魏的统治者无法取得足够的资源来换取支持者的忠实跟随——这是落后形态国家潜在的致命缺陷。在公元5世纪80年代,孝文帝认识到解决办法只有一个——向先进的国家形态转化。他为此进行了颠覆性的改革:他将所有土地国有化,再重新分配给那些愿意履行纳税义务和国民义务的人们。另外,为了使鲜卑人像先进国家的臣民一样思考和行动,孝文帝向传统发起了一场正面攻击:孝文帝禁止了鲜卑的传统服饰,用汉族的姓氏代替了鲜卑族的姓氏,要求所有30岁以下的臣民说汉语,并且将几十万人口迁移至洛阳一处备受尊崇的圣地,建设起一座新城市。

一些鲜卑人放弃了他们祖辈的生活方式,开始像汉族贵族一样安定下来,但是另一些鲜卑人拒绝这么做。由此,文化改革演化成了一场内战,公元534年,北魏分裂成东魏(现代派)和西魏(传统派)。传统派坚守着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不断地吸收来自大草原的骑手。很快,他们的军事力量似乎足以压倒孝文帝施行的变革。绝望是变革的温床。虽然孝文帝试图将鲜卑的勇士转化为汉族的谦谦君子,他的继任者却反其道而行之:给予汉族士兵免税优惠,任命汉族的贵族为将军,并且允许汉族士兵使用鲜卑名字。因此,汉族农民和文人学会了打仗,在公元577年完全颠覆了之前的改革。虽然这次变革历经了一个漫长而混乱的过程,但是孝文帝的远见卓识最终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实现。

这一切造就了一个极端化的中国。北方是一个先进国家(在公元581年的军事政变之后更名为隋朝),拥有强大的军队以及四分五裂、衰败落后的经济;而南方是一个分裂的国家,组织机构涣散,尽管一直在尝试利用繁荣的经济所积累下来的财富,但是几乎都失败了。

这种现象听起来完全是不正常的,但事实上这对于社会发展的起步是一个非常完美的机遇。公元589年,隋朝的第一位皇帝——隋文帝——打造了一支舰队,纵横驰骋于长江流域,并且将一大批军队(可能有50万人)派驻到建康。由于南北的军事力量极端不平衡,南方城市在几周之内就被攻破。当他们意识到隋文帝实际上想要向他们征税,南方的汉族贵族大规模地揭竿起义,据史料记载,他们屠杀——甚至生吃——隋朝的官员们,但是这些叛乱最终在一年之内被扫清。隋文帝在没有发动残酷艰苦的战争,且当地的经济也没有受到破坏的情况下,就征服了中国南方地区,自此东方的复兴大业开始起飞。

武则天统治下的唐朝

在重新构建起一个独立庞大的帝国的同时,隋朝立即着手两件事情。第一,隋朝这个立足于中国北方的强大国家,开始开拓南方新兴的经济前沿;第二,隋朝允许南方的经济繁荣扩展到全国范围。

这一切并不总是有意识地进行的。当隋朝的帝王们修建那个时代最宏伟的纪念碑——1500英里长、130英尺宽、连接长江和中国北方的大运河时,他们其实只是想要修建一条向全国各地运送军队的超级通道。然而在一代人的时间里,这条运河成了中国的经济大动脉,将南方的大米运送到北方城市,以满足当地人的需求。公元7世纪的学者总是这样抱怨:“凿穿太行山脉,修建起运河之后,隋朝给人民施加了无法忍受的苦难。”但是同时,这些学者也承认“大运河给人民带来了不计其数的福利……这些福利确实是巨大的”。

这条大运河的开通就像人工地中海一般,它使得中国像罗马一样拥有了一条便捷的水道,进而改变了东方的地理面貌。价格低廉的南方大米被运送过来,使得北方城市急速膨胀。“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诗人白居易这样描述面积30多平方英里的长安——这个中国的古代都城。数百万的人口熙熙攘攘,聚集于宽阔的林荫大道上,这些道路的宽度是纽约第五大道的5倍。这一繁荣景象并非长安所独有,洛阳拥有大约长安一半的人口,其他十几个城市也都拥有几十万的人口。

尽管如此,由于北方的国家政权运作与南方的水稻种植发展是两条全然不同的道路,中国的经济复兴成了一把双刃剑。一方面,生机勃勃的官僚组织管辖着城市的市场,使农民和商人致富,推动了社会向前发展;另一方面,过度的行政管理管制着贸易活动的每一处细节,极大地束缚了农民和商人的自由,给社会发展带来了阻力。官员负责核定价格,之后再向人们宣布何时可以进行买卖,甚至规定商人应该如何生活(例如,商人不允许骑马,那样被认为是过于高贵体面的行为,小商小贩不配享有)。

当时的政府官员将政治因素放在经济因素之前。政府不允许人民买卖土地,相反,他们声称土地国有,国家只是将土地租给农民使用。这一政策迫使农民登记纳税,并且限制了有权势的地主阶级,但是却造成了巨大的财政赤字。很多年以来,历史学家都猜测,在这些土地法中,更多的是关于意识形态问题,而非现实问题。当然,学者们也进行了推理论证,他们认为没有任何一个未完成现代化的国家能够处理如此多的文书工作。[2]然而,在戈壁沙漠边缘的敦煌这一干旱环境下保存下来的史料显示,公元8世纪的管理者们的确遵循了这些规则。

当然,农民、地主和投机者找到了规避法规的方法,但是行政部门的文件暴增,并逐渐堆积如山,由此引发了自身的一场变革。理论上来说,汉代以来的入仕考试使得行政机构保留了整个中国最优秀聪慧的人才,但是从实践来说,贵族家庭经常试图将政府要职变成世袭的福利。然而在公元7世纪,考试成绩的确成了成功的唯一标准。如果假定(正如大多数人所做的那样)诗词歌赋和引经据典是考量行政人才素质的最佳准则,那么我们就可以说中国发明了有史以来最为公正合理的行政公职人员的选择机制。[3]

随着旧贵族对政府要职控制的逐渐松弛,行政任命开始成为贵族们追寻财富与权力的必经之路,进入行政机构的竞争也开始白热化。在相当一段时间内,考试通过率不到1%,而且不断出现考生重考数十年的悲喜剧。就像当今社会的家长想让孩子通过残酷的考试,进入众人梦寐以求的名校一样,那些野心勃勃的家族会雇用辅导老师,而新近发明的印刷术使数以千计的习题册得以问世。还有一些考生穿上了“作弊服”,将范文写进衣服内衬。由于分数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文章写作,那些年轻考生很快成了诗人。随着这些思维活跃的诗人不断涌现,中国文学史上的黄金时代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