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唐盛世:世界开始向东方倾斜(第4/15页)

根据传言,查士丁尼的主要驱动力来自他的妻子狄奥多拉(见图7-3),一个比查士丁尼更声名狼藉的人。狄奥多拉在婚前曾经是一位女演员(在古代,这是对妓女的委婉说法)。有谣言说狄奥多拉的性欲比查士丁尼还要旺盛,说她曾经与晚宴上所有的来宾做爱,之后当他们都筋疲力尽时,又去勾引他们的30个仆从。这些传言也许有真实成分,但是狄奥多拉的表现就像一位真正的皇后,比如,公元532年时,贵族为了反对查士丁尼的税收政策,试图利用球迷骚乱将其推翻,狄奥多拉阻止了查士丁尼逃跑。她指出:“每个人出生之后都必须面对死亡,但是如果有一天人们不再称我为‘伟大的君主’,我也不会再苟活于世。我的丈夫啊,如果你要寻求安全,那很容易……但是我更愿意重复一句老话——紫色(皇帝的颜色)是最好的保护罩。”于是,查士丁尼重新振作起来,调遣军队,并且以后从未重蹈覆辙。

图7-3 比武则天还要坏(更坏还是更好,这取决于你自身的角度)?意大利拉文那的一幅镶嵌图中描绘了皇后狄奥多拉的面容,这个镶嵌图是在公元547年制作完成的

就在之后的那一年,查士丁尼派遣将军贝利撒留从汪达尔人手中强行夺取了北非。65年前,汪达尔人的火船使拜占庭帝国重新占领迦太基的企图灰飞烟灭,但是如今轮到汪达尔人溃不成军了。贝利撒留横扫北非,之后穿过西西里,在那里,哥特人也随即被攻破。查士丁尼的贝利撒留将军在罗马欢庆公元536年的圣诞节,一切看上去都很完美。然而公元565年,查士丁尼去世之后,新一轮的征服又揭开了帷幕,帝国破败了,西方的社会发展已然落后于东方。到底哪里出了错?

根据贝利撒留的秘书普罗科匹厄斯留下的一本名为《秘史》(The Secret History)的记录来看,这一切都是女人的过错。普罗科匹厄斯提供了可以与女皇武则天统治时期的反对派官吏相匹敌的复杂阴谋论。普罗科匹厄斯说,贝利撒留的妻子安东尼娜是皇后狄奥多拉最好的朋友以及狂欢作乐的伙伴。为了使查士丁尼从她与安东尼娜的传言中分散注意力,狄奥多拉故意在查士丁尼面前诋毁贝利撒留。结果查士丁尼真的相信贝利撒留正在密谋陷害他,于是将他召回,而他的军队由于失去主帅,迷茫无措,最终被击败。查士丁尼又将贝利撒留派回去拯救危局,之后却因偏执再度发作,再一次陷入了愚蠢的轮回(不止一次)。

没有人知道普罗科匹厄斯的记录中有多少可信的成分,但是对于再征服失利的真正解释似乎在于:公元6世纪,尽管东西方核心拥有众多的共同点,但是两者之间的区别起着更大的作用。从战略上来说,查士丁尼的地位与隋文帝统一中国时是完全相反的。在中国,所有的北方“野蛮”国家在公元577年建立了一个独立的联盟,而隋文帝则征服了富裕但薄弱的南方。相反,查士丁尼不断尝试从富有的拜占庭帝国手中征服众多的贫困却强大的“野蛮”国家。就像公元589年时隋文帝面对的情况一样,查士丁尼想要一举统一核心地区是不可能的。

查士丁尼还要处理波斯人的问题。一个世纪以来,拜占庭帝国与匈奴进行了一系列战争,税收的争端以及宗教动乱使得波斯帝国的军事维持平静的状态,但是罗马帝国从废墟中崛起的前景迫使波斯人采取行动。在公元540年,一支波斯军队攻破了拜占庭帝国薄弱的防卫工事,横扫叙利亚,迫使查士丁尼在两个前线同时作战(这也许是贝利撒留从意大利被召回的真正原因,而非安东尼娜的私通丑闻)。

雪上加霜的是,在公元541年,据说有一种可怕的新型疾病在埃及肆虐。病人有发烧症状,并且发生腹股沟和腋窝部位肿胀。大约一天过后,这些肿胀部位会发黑,随即病人进入昏迷或者精神错乱的状态。在之后的一两天,大多数病人会在极度痛苦中咆哮着死去。

这就是黑死病。一年之后,这种疾病传播到了君士坦丁堡,大约有10万人病死。由于黑死病的死亡率很高,因此以弗所的大主教约翰宣布:所有人在出门时都必须在脖子上挂一个标注姓名的牌子。

君士坦丁堡认定瘟疫来自埃塞俄比亚,大多数史学家也同意这一观点。黑死病的病菌可能在距公元541年很久之前就开始在非洲的大湖地区进化,并通过埃塞俄比亚高原上的黑鼠身上的跳蚤四处传播。在很多年间,红海的商人们一定将许多埃塞俄比亚老鼠带到埃及,但是由于携带瘟疫病菌的跳蚤只有在59~68华氏度之间才能变得活跃起来,埃及的温度为这种传染病的传播制造了障碍——显然,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公元6世纪30年代末。

之后发生的事情一直是人们争论不休的话题。树木年轮显示,之后经历了好几年不同寻常的严寒天气,拜占庭帝国和盎格鲁——撒克逊的天象观测者记录下了一颗巨大彗星的出现。有些史学家认为彗星的尾巴制造出了一个尘幔,从而降低了温度,使得瘟疫爆发,有些认为火山灰是温度降低的罪魁祸首,而另一些则坚持认为瘟疫爆发与尘幔和火山都无关。

但是在这一切传言和行为背后,导致公元6世纪西方社会发展下滑的原因既不是彗星,也不是战略问题,甚至不是自身道德标准的松懈。东西方之间的最终差别,在于地理因素,而非人为因素,而这种差别决定了战争打击和疾病侵害是如何影响社会发展的。查士丁尼统治下的帝国经济状况良好——埃及和叙利亚的农民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多产,商人们仍然将谷物和橄榄油运送到君士坦丁堡——但是西方与东方不断开拓的水稻田新边疆不同。当隋文帝征服中国南方地区时,他派遣了至少20万军队;而查士丁尼即使是在公元551年,在他意大利战争的辉煌时期,也只招募到两万军队。隋文帝成功地夺取了中国南方巨大的财富,而查士丁尼仅仅赢得了更为贫穷、战乱纷飞的土地。如果再过几代时间,一个重新一统的罗马帝国有可能已经把地中海打造成商贸的高速通道,从而开拓新的经济前沿,扭转社会发展的落后局面,但是查士丁尼并不拥有这种财力。

在较量开始之前,地理条件局限性就已经注定查士丁尼英雄主义又充满虚荣心的再征服会以失败告终,而他付出的努力也许只是让早已注定的失败更为凄惨。查士丁尼的军队将意大利变为一片废墟,而供养其军队的商人们又将老鼠、跳蚤和死亡带到了地中海。[4]这场瘟疫在公元546年之后逐渐消退,但是病菌已经扎根于此,因此每年瘟疫都会在某个地方爆发,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公元750年,期间人口锐减高达1/3左右。就如400年前第一次东西方交流引发的传染病一样,大规模的死亡最初给一些人带来了利益:劳动力减少,因此幸存者的工资增长(与基督教信条明显不一致的是,以弗所的大主教约翰在公元544年抱怨说,大规模的死亡把洗衣服的成本抬高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查士丁尼的应对措施就是将工资限定在瘟疫爆发之前的水平。这一做法显然无济于事,此后,土地荒芜,城市缩小,税收减少,机构分裂。很快,每一个人的处境都变得更为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