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二:《解读于丹》(第4/5页)

易中天:我想这三个人,不就三国吗?

于丹:又回到三国了。

易中天:这本来我们俩是“孙刘联盟”啊,怎么现在把我搁曹操这边来了?哎呀,现在我是面对美女联盟啊,那我可以向她问,我要向你问。

主持人:好,您坐在这个位置上这就是主问人。

易中天:这就是发问的,那我就“赤壁之战”。那我想先问柴静一个问题,刚才你在前面的节目里,你问了于丹很多问题,你作为主持人你是代表观众来问的。那我想问你自己,你现在放弃你主持人的这个身份,作为一个普通观众,你看过于丹的节目吗?

主持人:我看过。

易中天:你自己真实的感觉如何?

主持人:我的感觉如何?于丹在上这个节目之前已经是《新闻调查》这个栏目的专家,我听她说话听了至少三年。

易中天:那这次听她讲,听她讲过《论语》吗?

主持人:当然。

易中天:哦,以前听过,那这个问题我初战失败,这坑没挖好。那么,于丹说的孔子是真实的孔子吗?

主持人:真实是无底洞的那个底。

易中天:就是永远找不到那个真实?

主持人:对,但意义的就是通往它的那个过程。

易中天:那么人家就会问了,你《百家讲坛》是中央电视台的一档具有学术性的栏目,你面对的是全国亿万观众,如果你不能保证你讲的孔子是真实的孔子,那么你于丹的讲座,靠得住吗?

于丹:这个问题是问我的吧?

易中天:对。

于丹:我所解读的孔子,不是一个我所景仰的圣贤,而是一个我爱的、朴素的圣贤。这中圣贤的意义就在于他能穿过这千古的尘埃,在今天,就像您刚才说的那样,像父母对小孩子的教育一样,是那种最朴素道理的昭示者。所以我觉得我能说我讲的孔子的言辞是真实的,但是言辞之外,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一个人的心得延伸一定有着他自己的色彩。而这种色彩我不希望把我的色彩强加于观众,而只是以我的色彩,以一种爱的方式去作为一种导火索,让所有人在心里面跟孔子有这么一种火焰的默契,能够点燃在自己心里头对他的一种爱、一种呼应,哪怕是否定,但总而言之,有所感就比无感要好得多。

易中天:正如我们文艺理论经常讲的,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么有一千个读者也有一千个孔子。那么我就感兴趣的问题是,我们现在有两位美女在我们的面前,美女心中的孔子,是什么样的?

于丹:其实我对孔子的理解,可能性别色彩挺少的,因为首先我觉得,孔子这个人让你我很难站在一个性别视角上去看他,尽管他是一个很朴素的圣贤。如果他要是李太白或者是苏东坡,我可以带着一个女性视角去看他,因为这个人有更多的精神的色彩、生活的色彩。但是孔子更多的是一种理念,他带着温度,但是他很少色彩。我觉得这种温度是一种朴素温暖的调性,他对人很宽和;但是从色彩上来讲,我感受不到多少,我只能是有很多很多我自己的延伸线,我把他延伸到生活里边,化解成一个故事。所以应该说我看孔子的时候,这种性别色彩是不强的。

易中天:如果孔子今天当真坐在这个演播室里,你最想问他的问题是什么?

主持人:我最想问他的问题是,两千年来,无数人评价过你,你被奉为万世师表,也曾经被打倒踩在地下。在你的心中,你是谁?

易中天:于丹认为呢?

于丹:如果孔子真的坐在这里的话,那我会说,超越了两千年的时空,面对当下,你最想跟大家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易中天:好!我如果是孔子我就会说,我最想做的事,是上《百家讲坛》。

主持人:哎,易老师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易中天:你想啊,孔子当年坐着牛车,吱吱嘎嘎吱吱嘎嘎,那个路也不是什么高速公路,千辛万苦,到处奔走,他图个什么?他图的就是把自己的思想传播出去,让大家来分享或者共享他的研究成果。那么今天有了《百家讲坛》这么好一个平台,干吗不用?如果孔子来的话,如果孔子来到这儿提出这个要求,我一定把《百家讲坛》制片人的手机号码告诉他。

主持人:说到这儿,我们说了很长时间的《论语》,但是现在于丹实际上在讲《庄子》了,可能易先生还没看到,这个消息会让很多人意外。

易中天;你又改说《庄子》了?

于丹:对。

易中天:你真的讲《庄子》吗?

于丹:对,我今天就在这里在录“庄子”。

易中天:是吗?喜欢庄子吗?

于丹:从我个人,如果我说一句实话。

易中天:你当然说实话。

于丹:我喜欢庄子胜于我喜欢孔子。

易中天:为什么?

于丹:是因为庄子给我更多的是个人生命的东西,而孔子给我的是道德担承,是社会角色的东西。所以我觉得跟庄子无障碍。

易中天:跟孔子有障碍吗?

于丹:有理障,但是我认同,我尊敬。

易中天:就是说,你和孔子之间有理障,无智障?

于丹:无智障,智障还是没有的。

主持人:易先生,刚才于丹实际上也说到了,儒道两家在很多人看起来是价值观对立的两个价值系统,庄子说圣人不死大道不止。她有他的趣味,您呢?

易中天:其实孔子和庄子也有相通之处。比方说孔子和庄子如果现在都在北京师范大学传媒系当教授的话,估计都会爬到树上去,在这一点上他们是相通的。不同的我觉得,恐怕他们时代不同,孔子是春秋的时代。春秋这个时代还是比较文雅一点的,我们去读《左传》,两国打仗之前还要行礼,还要说话,你为什么要来打我呀?君居北海,寡人居南海,风马牛不相及,你为什么要来打我呀?这边说,那你什么事情没做好什么事情没做好,所以我要来打你啊。那是不是现在就开始打呢?那我们就开始打吧。他那个时代还是比较温文尔雅的,所以孔子可以推行他这样一种社会理想。我不知道于丹对孔子的社会理想是怎么理解的,我的理解孔子的社会理想就是这么一句话:然世界充满爱。但是到了庄子的时候已经是战国了,战国的时代,孟子有十六个字,叫做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地以战,杀人盈野。这个时候可能庄子觉得,这个什么“让世界充满爱”这事儿,恐怕是弄不成了,咱还是独善其身吧。

于丹:就是易老师说的这个理解让我为什么说我更喜欢庄子,因为庄子可能更贴近每一个人自在的生命状态。所以刚才易老师说独善其身,林语堂曾经说过,他说中国人某种意义上来讲,所有的中国人在他的社会角色上都是儒家,在他的生命角色上都是道家。儒与道,无非一个是兼济天下,一个是独善其身。说白了,一个是八小时之内,一个是八小时之外。我们其实上班的时候都会以一种儒家的标准要求自己职业化,甚至比职业化更高的理想化,为这个社会去尽一份道义和良知。但是你退出到八小时之外,人的那种自由,人的闲散,善待生命每分每秒,自己的一种处事方式,其实就是庄子给我们的“逍遥游”。所以,所谓道不远人,就是孔子跟庄子一直都作为某种元素活在每个中国人的自己的生活方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