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辛拉面

有人说,清晨的中央大街上出现的,往往是彻夜狂欢的人,仔细打量就会发现各个儿烟圈似熊猫。

这话反过来说,便是没有人一大早往中央大街瞎溜达。

总要到近中午时分,才开始热闹一些。

街头画家们不到日上三竿,才不会懒洋洋地去一家画廊里拿寄放的画具,又慢慢支开画板,该铺画纸的铺画纸,玩儿喷绘的开始摇晃喷瓶儿。

倪芝早上面试完过来,悄悄地从附街绕过去,那么多人,她一眼便能看见陈烟桥。

只有他稳当当地坐着,不耍花样,不着奇装。

他今天竟然换了件外套,是件烟灰色的翻绒牛仔外套,上面还有些破洞。加上他刮了胡子,显得年轻了许多,远看他的少白头也似挑染的灰,真有些像美院刚毕业的男生。

倪芝有些好奇,他年轻时候都穿些什么模样的衣服。

这么多人,只有陈烟桥的画摊儿前开了张。

一个小姑娘坐他摊儿前,旁边还有她闺蜜。

棒球帽几人还在调侃他,“桥哥今天刮了胡子,是来抢我们生意了吧。”

“啧啧,几个月不出来,是不是欠一屁股债。”

“桥哥你这靠卖画不行啊,卖身咋样,给你联系个好价格。”

陈烟桥瞥了眼街角路牌后面站着的倪芝。

“已经卖了。”

难得陈烟桥搭理他们的开玩笑,几人更来劲了。

“卖多少钱?按次还是按服务?哪儿找的富婆?”

东北的姑娘,极少因为这些带颜色的话而面红耳赤,多半会掺和进来。

“你们学美术的,是不是画人体画,就能又卖艺又卖身啊。”

“问他,”小脏辫指了指棒球帽,“他给人纹身的,哪儿都纹,老赚钱了。”

“你是不是刺挠,哥给你来两下子,我跟媳妇儿分工的好不好。”

看见倪芝往他们这儿过来了,金耳环凑过来,“美女,q版头像现场素描来不来?”

小脏辫眯着眼睛看,“这个妹妹是不有点儿眼熟。”

“瞎啊你,”棒球帽给他脑瓜子上来一下,“大侄女儿。”

“侄女?”

陈烟桥早就瞥见她了,一点儿都不意味。

给面前小姑娘速写的笔没停下,抬了下巴,示意前面的小板凳,“坐吧。”

几人哄笑着想起来了,“桥哥,你侄女又来找你了?”

陈烟桥抿唇,“嗯。”

“侄女不是来旅游的吗?怎么还在呢,是不是看上咱大哈尔滨不想走了。”

倪芝笑着点头,“对。来投奔,”她瞥了一眼陈烟桥,“烟叔。”

棒球帽凑过来问她,“上次纹身怎么样了?有没有红肿?”

倪芝正弯腰替陈烟桥把地上摆得微乱的工具归拢。

头顶斜上方的陈烟桥,沉着嗓子替她答了,“挺好的。”

倪芝一抬头,就撞见他如墨般的眸子。他属于欧美脸轮廓,鼻梁高挺,眼就深邃,他又重新看了画板,似乎是她的错觉。

等这边这个姑娘的头像画完了,姑娘满意地卷起来,问陈烟桥要微信付款。

陈烟桥用眼神示意倪芝,“给她吧。”

倪芝勾唇,替他收了钱。

她走到他身边,俯下身,跟他咬耳朵,柔软的发丝就在他脸侧拂动。

“你看到了?”

她说的,是那天她洗完澡出来,光着腿儿穿毛衣裙,刻意将毛衣裙提得极高。结果陈烟桥熟视无睹,反倒叫她自己睡了他的单人床。

陈烟桥替她把微卷的长发勾到耳后,低着声音,叹了口气。

“我是个正常男人,又不瞎。”

倪芝看周围一圈人,终究是忍着没吻在他脸侧,乖乖地退回去小板凳上。

不止是倪芝一人觉得,陈烟桥的气质在人群中难以泯灭。虽说学美术的男人,总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故事感,只不过陈烟桥身上,是沉淀过的故事,是翻不完的书。尤其是他今天打扮得年轻些,又没有戴上遮了大半张脸的帽子。

所以女人爱找他画,男人也爱,携着小孩儿的家长更觉得他稳重成熟。

倪芝看了眼收的钱,仰头问他,“中午吃什么?”

棒球帽听见了,“去兰姐家的韩料啊。就在街口,又近又便宜。我们每次都去。”

陈烟桥顿了下笔,“我们就不去了。”

“为啥,你这好几个月都不来,刚才我路过时候兰姐还问你来了没,我说来了她老高兴了。”

倒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几人没说完呢,就看见围着围裙的俏丽女人走过来。

脆生生一句“桥哥”。

倪芝坐在板凳上,是画板的侧背面,兰姐探了身,“还没画完?先吃饭吧,给你们做了部队火锅。”

“哟,这画得什么?你现在还接全身画了?”

陈烟桥不动声色地翻过一页新的白纸,“没什么。”

“走吧桥哥。”

中午这个点儿,本来也没什么生意。这个天气在街头还能摆摊儿,本身就是一种煎熬,外套都要穿厚些,再过一两周,就开始冻手冻得拿笔都不听使唤了,戴那种五指手套还算勉强。他们几人一听有部队火锅,都喊收摊了。

“走走走。”

陈烟桥正要开口拒绝,倪芝扯了扯他裤腿儿,“烟叔,走吧。”

他到底是拗不过他的小姑娘。

部队火锅腾着热气儿,几人未等辛拉面煮得透明,就下了筷子。

这家韩料店有三四个服务员,兰姐放了围裙跟他们坐一桌儿吃。

“让我也吃一口,给你们打折哈,忙乎一上午饿死了。”

“那不是生意好嘛,兰姐。”

说实话,兰姐对陈烟桥,倒没有一直等他。她家里条件好,是极爱看韩剧才自己开了韩料馆儿,是年轻时候挑剔,满眼都是欧巴那样的才能命中少女心。

后来开店也不似想象中简单,每天忙,接触的人都是些来往的食客,她也看不上,一拖就拖得大龄了。

直到陈烟桥他们头一次进她的店里。

陈烟桥这样的人,一看便是有故事的。

女人可能天生就有母性,总想抚平他的眉头,听他说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救赎他上岸。

她照样相亲,只不过每次陈烟桥来了,她总想贴近他些。

倪芝顶着侄女的便利,直接坐在陈烟桥旁边。

“侄女多吃点。”

几人都调侃陈烟桥,没比倪芝大几岁非要跟着叫侄女。

“刚才你说,咱侄女纹身了?”

棒球帽答他,“是啊,桥哥亲自画的样儿。”

“啥样?不过咱侄女儿看着就是乖孩子,看不出来这么狂野呢,我之前纹身就纹了半拉,太特么痛了。”

“傻狍子吧,侄女儿之前烫伤了,人家这么俊,总不能跟你一样吧,要遮腿上的疤。我跟你说,为这个莎莎还差点揍我,我之前不知道她烫到大腿根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