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西湖风波(第4/7页)

那秀才忽又喝道:“给我站住!”

檀羽冲道:“前辈不屑与我结交,又不放我走,这是为何?”

那秀才冷笑道:“你以为凭着你刚才在楼外楼的一番做作,就可以骗我上当么?”

檀羽冲一愕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秀才冷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可知道你是谁,你是金国的奸细!”

檀羽冲大吃一惊,叫道:“前辈,你误会了……”

话犹未了,那秀才已经出手,一出手就抓他的琵琶骨,檀羽冲哪里还能解释,只好接招。

那秀才疾攻数招,在第七招檀羽冲闪躲避不开,化解也难化解,只好硬接。“蓬”的一声,双掌相交,秀才晃了两晃,檀羽冲退后三步,胸中气血翻涌,要说话也说不出来。

那秀才被他的掌力所震,几乎站立不稳,也是吃惊不小。霍的一个转身,把藏在衣衫内的那支判官笔拿了出来,喝道:“好,我倒要看你能够接我几招!”

他的铁笔点穴另有一功,好像写字一样,最先写的是“草书”,笔走龙蛇,来得有如狂风暴雨,檀羽冲连接险招,暗暗后悔,没有拿出暖玉箫,那秀才猛地喝声“着”,他已经使出了“狂草”的最后一笔,笔尖戳向檀羽冲胸膛。

檀羽冲迫于无奈,只好使出师门绝技——弹指神通,铮的一声,把他的判官笔弹开,不由自已的又再退了三步。

秀才使了一套“狂草”笔法,总算已不下百招,仍然未能点着檀羽冲穴道,见檀羽冲嘴角挂着冷笑,他不禁也是脸上发热了。本来此时他若是立即追击,檀羽冲最多只能抵挡三招,但他是江南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却又怎好意思在对方只凭一双肉掌,接了他一百招之后,续施杀手,何况对方只是个二十岁都恐怕未到的少年。

他停下脚步,喝道:“现在我杀了你,你也不会心服,亮出你的兵刃吧!”

檀羽冲有师门秘传的上乘内功心法,运气三转,气血已是畅通,本来他此时是可以开口说话了,但他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几乎被那秀才点着穴道,亦自有点恼怒,暗自想道:“若不还你一点颜色,倒教你小觑了。”

“好,我就用这管玉箫请前辈再指教几招,几十招,或几百招!”玉箫一个“横扫六合”,把秀才的铁笔荡开。

秀才听他说话颇有嘲讽意味,心中也是恼怒,但也不能不有点吃惊了,他这支玉箫好像是传说的一件异宝,难道他就是那个异人的弟子?这秀才和檀羽冲的师父耶律玄元并不相识,不过却也是彼此闻名的。

檀羽冲有玉箫在手,形势大变,不但扳成平手,而且渐渐占了一点上风了。但那穷秀才的笔法也是跟着再变。从“狂草”变为“楷书”,一点一划,一撇一捺,毫不苟且,那是工笔楷书的笔法。

檀羽冲打起精神应付,玉箫忽而当作判官笔使。他的点穴手法和完颜家的惊神笔法大同小异,虽然火候未够,远不及完颜长之神妙,但亦已足以令得那秀才大为惊异。原来这秀才乃是江南第一点穴名家,极为自负,人家说他是江南第一,他还是不满足的,此时见了檀羽冲的笔法,这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暗自想道:“这少年的笔法似乎还未练到流转自如的超凡脱俗境界,笔意稍嫌涩滞,看来他不是专攻点穴这一门的功夫。但虽然如此,以他笔法的本身而论,却是只有在我之上,绝不在我之下了。”

他见“工笔楷书”不能取胜,又再变为刻“石鼓文”的笔法,楷书是用三个指头拿笔的,刻石鼓文则是五指齐伸,用手来“握”笔了。这套笔法使开,当真就像石匠刻字一样,点、撇、捺、竖,都是凿下去的。沉重有力,登时压得檀羽冲好像背上了千斤重担!

幸好檀羽冲的暖玉箫是件宝物,还能勉强招架。但这么一来,已经是变成了内力的较量了,在这方面,檀羽冲却是稍逊一筹的。

秀才刚才那套“狂草”快到极点,此际这一套石鼓文的笔法则刚好相反,慢到极点。檀羽冲额头见汗,越来越觉吃力,只好拿出最后一门绝技,暗运玄功,趁他笔法慢吞吞的将凿而未凿下之时,玉箫凑到唇边,呜的一口罡气吹了出去。

秀才初时以为他放暗器,要知玉箫中空,如果用梅花针之类的暗器,是可以从箫管里吹出来的。他哼了一声,骂道:“下三滥……”骂声刚出,只说得三个字,陡然只觉脉门一震,檀羽冲的玉箫横扫过来,当的一声,把他的铁笔荡开,要不是他功力深厚,铁笔都几乎掌握不牢。饶是如此,他也不能不接连退了四步,比刚才檀羽冲接不着他的“狂草”之时,还多退了一步。

这秀才见多识广,此时当然知道檀羽冲是利用暖玉箫这件武林异宝吹出来的罡气了,他正要变换笔法,上前抢攻,忽听得三弦拨动的声音自远而近,不过一会,刚才在酒楼拉三弦那个老者已是和他的孙女来到,哈哈笑道:“铁笔书生果然名不虚传,笔走龙蛇,令我大开眼界,但你却误会好人了!”

檀羽冲吃了一惊道:“前辈敢情是文大侠?”心里自思:“倘若我早知道他是铁笔书生文逸凡,只怕在百招之内,我已是非得落败不可了。

原来在檀羽冲艺成出师之日,他的师父曾与他谈及江南的武林人物,准备他有一天前往江南,不至于全无所知。谈及江南的武林人物,当然是少不免要提及江南的第一点穴名家——铁笔书生文逸凡了。

文逸凡没有理睬檀羽冲,径自问那老者:“钟老三,你知道他的姓名来历?”

那老者道:“不知!”

文逸凡冷冷道:“那你怎知他是好人?”

这次是那小姑娘抢着说了:“侄女读书很少,但记得不知哪个古人,好像说过这么一句话: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不知该当如何解释,请文叔叔指教。”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的意思,是指有人相交一辈子,到了头发白的时候,彼此还是不了解对方,好像新朋友一样。但有的人乘车在路上相逢,停车交谈一会,就好像老朋友一样。“倾盖”说的即是停车之时,车盖倾斜。这句话是出于邹阳(战国时代人)的《狱中上梁王书》的。

文逸凡哈哈笑道:“钟老头,你这孙女真是能言善辩,连我都有几分佩服她了。”

那小姑娘道:“文叔叔,你别‘损’我好不好,我是诚心向你请教。”

文逸凡正容说道:“倾盖如故,还是多少会知道那人的为人的,或者恰好碰见他做某一件事,是值很钦佩的。那才会结为知己。”

那小姑娘道:“爷爷和我被人欺负,他替我们打抱不平,要不是他,我们只怕不死也受重伤。他是我们的恩人,怎能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