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杜闵(第2/6页)

“我急?”成亲王冷笑,“急的是杜桓父子吧。”

“正是的。皇上北伐,朝廷空虚,正是他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几个月他们与于大人来往频频,已露浮躁之相。王爷稳坐京师,是他们求上门来,王爷何必迁就他们。”

“说得好。”成亲王道,“今天要你写的信可发出去了么?”

“尚未。学生觉得有待商榷,正要次日再问王爷呢。”

“那就这么写,”成亲王道,“霍炎我是绝对不会杀的,要拔除皇帝的耳目,固然不错,但是皇帝的耳目何其之多,除之不尽。倘若东王心有顾忌,不敢西顾,那便请回。我这里虽京师一隅,却自有逍遥自在的好处。就算想成大事,也须和有魄力为之的英雄共襄共举。请东王来使自己看着办吧。”

“就是如此。”赵师爷抚掌大笑,“学生这就修书。”

“夜着实深了。”成亲王透过纱橱,望着朦胧的天色,“明天吧。”

因这一晚长谈,成亲王次日再没有精神骑马,命人备下轻车,睡了一路。到了上江行宫,已精神抖擞,跪拜大礼行得潇洒漂亮。

太后指着他对洪司言笑道:“看看,准是遇上高兴事了。”

“虽然不是高兴事,但也差不多。”成亲王笑道,“皇上大兵北进了。儿臣听着极是振奋。”

“你自然是振奋了。想想你哥哥又在吃什么苦。”太后嗔道,“吉祥的折子带过来了么?”

“带过来了。”成亲王自怀中取出黄皮折子奉给太后。

太后看了一遍,叹道:“样样都好,就是睡得晚。京里的折子节略加上军报,总要批到深夜呢。”

“那是太辛苦了。”洪司言也叹了口气,“皇上眼前都是些什么人哪?怎么没有人分忧?”

成亲王心中一动,道:“皇上极依赖的不过就是一个辟邪,其他带过去的人,只得两个中书舍人。平时京里办差就忙不过来了,人手似乎是少了些。”

“那再多加两个人。”太后把折子放在茶几上,“有谁是皇上用惯的,就遣过去。虽说是文臣,这个时候却都要效力,不拘是谁,都可以。”

“是。”成亲王笑道,“母后给个懿旨吧。儿子调动人手到军前,皇帝哥哥会说我擅做主张。”

“说的在理。”太后道,“就说是我的口谕。”

“是。”成亲王笑了。

太后看着他心满意足地离去,扭头问洪司言道:“怎么觉着上了他的当似的?”

“主子这么说,奴婢看着有些象。”

“搞什么花样呢?”太后低头想了想,“他这是看不惯京里哪个人,忙不迭地要往北打发?”

“就是内阁里办差的中书舍人吧。”洪司言道,“不过,听说小亲王和他们交情都不错。尤其是前一科的探花霍炎,和皇上、小亲王兄弟都走得近,经常出入亲王府邸呢。”

“和他俩都走得近,就不对了。”太后摇了摇头,“景仪对皇帝身边的人,从来都是挺戒备的。你瞧着吧,这回出去的人,少不了这个霍炎。”

“霍炎是皇帝设在小亲王身边的棋?这时候想把他搬走,难道是小亲王想动作了?”

太后的脸色极难看,冷着声音道:“叫京里的人盯着景仪。”

“主子是怕小亲王惹祸?”

“这有什么可怕的?一个毛孩子还能翻出天去?”太后冷笑,“我只是担心,他的黄粱梦还没醒,就不明不白死在他哥哥手里了。”

洪司言吃了一惊,道:“奴婢这就交代人暗中守护小亲王。”

“也别跟得太紧了。”太后停下罗扇,掩着半张面庞,连双目也沉浸在幽深的黑暗里,似乎尽力掩饰着自己的神色,“不给他点教训,他是不会本分的。”

六月十六日,内阁传出太后的懿旨,霍炎与另一中书舍人奉调皇帝亲征銮帐伺候节略笔墨。因旨意上说“即刻启程,不可迟误”,所以领旨之后两人都急着回家收拾行装,却在朱雀门外让成亲王拦住。

成亲王等了有一会儿了,替他打伞遮阳的小厮象从水里捞上来似,浑身都汗湿了。成亲王也热得狠了,拿着扇子挡住地上白花花的反光,口中叫道:“燎原!”

“是。”霍炎紧走几步,在成亲王脚下叩头。

地上炮烙般烫手,霍炎懒洋洋抽回手来,笑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这就回去收拾了?”成亲王道,“懿旨上虽催得紧,但凡事有我,准你们两个一天假,后天启程不迟。”

“王爷!”另一个中书舍人郭亮抖抖索索捣蒜般叩首,哀求道,“王爷,开恩向太后求个情,可否收回成命?”

成亲王怒道:“胡说!你拿太后旨意当玩笑么?”他瞥了一眼霍炎,见他神色平静,并无半点慌张惆怅,不由诧异。

“燎原,你不会象他似的,临阵退缩吧?”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们都有家有室?但比起前方将士,我们不过是伺候笔墨,抛头颅,洒热血都轮不上我们,更无退缩之理。”

“好!大丈夫当如是。”成亲王赞了一声,“不拦着你们和家人相聚。等后天,我送你们。”

“是。”霍炎爽快一笑,拽着郭亮躬身退下。

霍炎文采精奇,风骨超然,年纪虽轻,却已露一代风流人臣之相,成亲王素来爱慕。虽然他为皇帝指使,在自己身边不住刺探,但一样有不少笃笃相交的日子。想到几日后,这样的俊杰人物就要抛下娇妻美妾,身处险地,生死难卜,成亲王心下反倒生出些愧疚之意。六月十八日一早,起了车,赶到霍炎家里相送,前面走的伴当奔回来,车前禀道:“王爷,霍府的大门关着,敲了也不开。”

成亲王奇道:“说好了今天走的,这时候不见动静,难道是临阵脱逃?”他敲了敲车窗,命车夫快行。

“把住街口!”成亲王喝道,“你们两个上去打门,就说是坐纛的亲王来了,要霍炎出来叩头。”

二十几个伴当怦怦地敲门,不会儿门里面有人慌慌张张地道:“做什么?青天白日的打架劫舍,没了王法了?”

“再胡说撕了你的嘴!”王府伴当又好气,又好笑,道,“成亲王见你们老爷来了,叫你们家主出来磕头。”

这门才算开了,出来答话的是老家人霍瑞,本要腆着脸上来赔笑,却见成亲王放下了脸色,顿时吓得不敢吱声。

“霍炎呢?”成亲王厉色喝问。

霍瑞磕头回话,“主人奉太后的懿旨,军前伺候笔墨,已走了一天了。”

“走了?”成亲王有点发蒙,“不是说好今天才出发么?”

“说实话!”王府的伴当上前助威,大声呵斥。

霍瑞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加之年老体弱,素有昏厥之症,顿时白眼一翻,昏倒在地。霍府的家人大乱,有人向后报信,直唤道:“瑞爷爷死了,瑞爷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