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八章 蝶谷三怪(第4/5页)

疯子,三个疯子。

小门,大院,三个疯子,一局残棋。

林渺的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有点明悟,又似乎更为迷惑。

一个说话极有条理,又似乎含有至理的疯子!这使人有些怀疑人生,怀疑活着的理由。

下棋的疯子又低下头去下棋,似乎这之中的意义大于一切。

林渺愣了半晌,他不觉得在这一局残棋之前立着会有什么意思,是以,他转身走了开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似乎有很多门户,应该算是一个大杂院。

“年轻人,你不看我把棋下完吗?”那下棋的疯子突然又道。

林渺不由得又笑了,反问道:“你会下吗?”“人生不就像一局棋吗?会下也得下完,不会下也得下完,天下又有几人真会下棋呢?你看我能杀而不杀,认为很好笑,其实我又为什么要杀这片黑子呢?一个是左手,一个是右手,杀的都是自己!”说到这里,老儒“呵呵”一笑,傲然道:“老夫虽疯却知道这只是游戏,若说棋子是众生,那老夫便是神佛,是苍天大地,是万物之主,我要不杀这片黑子就不杀!我要它全部死亡,便砸破棋盘……”林渺不由得怔立当场,他真的不明白这老头是真疯还是假疯。

大笑了良久,老儒突地睁开眼望着林渺,眸子中的光彩竟有点凄迷,半晌才道:“年轻人,我想你定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劫难,当你认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可是你又好好地活了过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林渺吸了口气,他感到这一切有点荒谬,但他还是答了一声:“是老天不想我这么快便死,所以我还活着!”“你很聪明,年轻人,是老天不想让你死,命运只是在跟你开个玩笑,让你知道天威难测,当它捉摸够了你,又会给你一线生机,让你活下来,它觉得你这人很好玩。”说话间,老儒右手在棋盘上动了一下,将那颗白子移了一个位置,接道:“命运就像我这双手,本来可以把白子放在这个位置成必杀之局,但偏偏不下这里,而要在这偏角毫无意义地点一颗,于是给你一口气,你就活了,但命运也会像我这只手一样!”“哗……”棋子全部飞洒地上,棋盘也翻落。

“命运随时都可以这样扰上一局,不管你是赢也好,输也好,全部在他的手下死去!”老儒深沉地道。

林渺心中升起一股明悟,只是他不知道这老儒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可是此刻他再不怀疑这老儒是疯子,而是真正的隐者高人,其思想隐入深处却不是世人所能轻易理解的。

“还请老伯指点,那我们身为黑白子又应该如何存于棋盘之上呢?”林渺诚恳地道。

老儒笑了,道:“这个是不能由你决定的,这是上苍的游戏,即使你想占那个位置,但是上天偏偏给你另外一个位置,你也无法反抗!”“难道我们惟有认命?”林渺反问。

“抗争是上苍给你的一个扳局的机会,但并不是针对上苍和命运,而是针对你的对手,白子或者黑子!只要你表现得好,也许就可以战胜对手,并不是每一个下棋者都是无赖,身为黑白子,能做的便只有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刚才是刚才,现在不是刚才。”顿了顿,老儒又道:“是啊,现在不是刚才,虽然刚才你可以杀了我,可是你没杀,现在我又活了,我活在现在,不会想过去的痛苦,未来,我只用心内上苍惟一赐给我抗争的力量去战胜对手,赢得终盘!”林渺突向老儒深施一礼,诚恳地道:“谢老伯的教诲,晚辈一定铭记于心!”老儒突地又笑了,大笑。

老儒大笑良久,直到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方歇,道:“你居然听懂了,哈哈哈……敢情你也已经疯了!”林渺不由得又一次愕然,旋又释然道:“疯子与人的区别只不过是一个会左手和右手下棋,还耍耍赖,一个不会自己和自己下棋而已,也许,我是真的疯了。”“说的好!年轻人的悟性极高,就像我这副永远也画不完的画!”那蹲在地上画画的人也突然插口道。

林渺一怔,愕然反问:“悟性好得像一副永远也画不完的画?”“一副永远也画不完的画,你便永远都无法知道它究竟有多好!当你没有把它展现在别人面前时,别人就永远不知道你这副画的破绽在哪里。你的悟性好,却是没有人知道好到什么程度,难道不像永生也画不完的画吗?”那人不无傲意地解释道。

林渺想笑,但又笑不出来,这老头所说的话虽然有些牵强,却也深蕴至理,叫他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本来是来找人的,此刻却似乎变成与这些老头来辩论道理了,所幸他的时间并不是很紧迫,反倒真的相信桓奇是住在这里,因为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一群怪人。想当初桓奇行走近千里到宛城就为借二两银子,他便已当对方是个疯子和傻子。当然,那时候他知道桓奇不傻,但至少是个很怪的人,而眼下这几个看似疯子的人也绝不是真的疯,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清醒。不过,称之为怪人却是一点也不为过。

“晚辈来此,只是为了找一个人!”林渺立刻又引入了正题。

“我说过,这里没有人,只有疯子!”下棋的老儒又一次重复道。

“那我也便是来找一个疯子吧!”林渺道。

“我们这里的疯子不只一个,而是好几个!”那扫地的老头也突然抬起头来,凑合道。

“但是叫桓奇的疯子只有一个!”林渺肯定地道。

“桓奇?”三个疯子全都脸色一变,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请告诉我他在哪里?”林渺见三人神色,便知一定是熟悉此人的。

“你找他干什么?”下棋的老头道。

“找他要二两银子的债!”林渺想了想道。

“二两银子的债?”三人的脸色再变,相视扫了一眼。

“既然三位知道这二两银子的债,那是再好也没有了,我便是奉先父的遗愿来讨这二两银子的债的。”林渺淡然道。

“他死了吗?”那画画的老儒愕然问道。

“他居然会死掉,真是好笑!”下棋的怪人放声笑了起来。

“是人总会要死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林渺有些愠怒地道。

那下棋的一怔,像是被林渺的气势给镇住了,但旋即又道:“说得也是,一盘棋下得再慢也会有个结局的时候!”“他什么时候死的?”那扫地的老头突然问道。

“已经有两年了!”林渺道。此刻,他倒相信这些人都是认识父亲的,可是在他记忆之中,并未听父亲提到过这些人,若不是桓奇到宛城借二两银子,他还根本就不知道这地方之所在。但他却知道父亲博学多识,祖上也是世代书豪,因此,他并不怀疑父亲学识的出处,而眼前这些穷儒也一个个都像是智者,当年认识父亲并不是一件很值得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