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傅帅班师(第4/6页)

他点点头,问毛骧:“就这样?还有没有要报的?”

毛骧原以为最后有关太子和燕王的消息一定会引起皇帝的兴趣,没想到皇帝全无反应,回道:“臣禀报完毕,没有了。”心中竟是有些失落。

朱元璋却主动问道:“有关‘明教’那件事的善后,办得如何了?”

原来“明教”又称“摩尼教”,源自古波斯祆教,崇尚光明,唐朝时传入中土,回纥曾奉为国教。后来摩尼教遭禁,转入地下,与其他中土宗教结合,历代不绝,常成为基层人民起义造反的组织。

元末各地方军纷纷起义,明教扮演重要角色,朱元璋少年时在皇觉寺出家,尔后投入起义行列,他最初加入郭子兴的红巾军,稍后尊奉韩山童,都与明教有很深的关系,他本人也曾加入过明教。元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称帝,国号“大明”,就有源自“明教”的说法。

明教虽与朱元璋的起义军并肩作战,立下功劳,但教中首领多为武林高手,对推翻元朝义无反顾,对治国大业却无心参与,然而朱元璋深知明教的高人武功深不可测,对这些身怀绝技的昔日战友总是又疑又惧,始终不能放心。

洪武十七年,朱元璋得知明教教主、护法、天王、军师、散人等首脑人物将聚于湖北神农架顶崖的明教圣地,举行五年一次的光明大祭典,于是传话,将派信国公汤和及鄂国公常茂奉御赐宝物前往祝贺,以示不忘布衣时的老战友。

汤和是朱元璋的少年好友,朱元璋加入郭子兴红巾军乃是汤和所引荐,常茂为常遇春之子,两人多年来与明教中的重要人物交往熟识,在抗元战场上更是互相支援,有深厚的交情。明教诸首领听闻这两人要上神农架,自然极表欢迎。

只是没有人料到,朱元璋藉这两人之手送上了致命的“御赐宝物”,毒杀了昔日的亲密战友。

这时朱元璋突然问到“明教那件事”,毛骧肃然回道:“二月中,臣等亲随信国公、鄂国公,护送御赐金牌及五十年窖藏名酒,上神农架明教圣地。以信国公与皇上之渊源,代表皇上赐封赐赏,加以常遇春当年对明教之恩义,明教诸首领自然感恩而无疑虑,会后痛饮‘名酒’,甚是欢喜,顺利将在场诸高手一网打尽。仅有军师方冀一人,因赴西疆办事不及赶回赴会,竟得逃脱一死,臣已派人严查此人下落……”

朱元璋双目一张,打断毛骧的话:“这些事汤和、常茂都已报告过了,朕是问你‘善后’之事办得如何?”

毛骧回道:“方冀的下落尚未查得,料想明教与波斯国渊源深厚,此人有可能逃亡到回疆去躲避侦查,臣已暗令全国锦衣卫密查中。”

朱元璋沉思了一会,忽然问道:“朕赐的十枚金牌呢?”

毛骧一怔,答道:“汤将军说君无戏言,既然是御赐的,当然属于受赐之人,因此九枚金牌皆随明教各首领埋葬了,只有赐给军师的一枚带了回来,现存锦衣卫……”

朱元璋点点头道:“汤和处置得宜,御赐的金牌当然要接,御赐的美酒当然要饮。剩下的一枚金牌,等你们找到方冀再赐给他吧。”

毛骧恭声称是,心中却是暗生寒意,因为他立时想到那枚金牌的正面是两条蟠龙,反面则铸着两个字:“免死”。

燕王朱棣南下进京,向朱元璋详细报告了北方的军情,许多机密讯息即使用密件传递亦不放心,能够面对面向皇上报告,是最佳的机会。

朱元璋对这个不爱读书、只爱带兵打仗的四子相当锺爱,朱棣的个性与作风都有自己的影子,他把朱棣封在“燕”,主要是希望朱棣能挑起北方疆域守护之功,甚至开疆辟土的重责大任。

在朱元璋的心目中,他很了解从马上得来的天下,不能再只靠横刀跃马来治理,所以他很早就选择了聪明仁慈、饱读诗书的长子朱标为皇太子。洪武十年,朱标二十三岁,朱元璋就把许多国事交给朱标处理,让他熟悉政务。但是文治之外,武功也极重要。元朝皇帝被赶出大都后,残余武力仍然相当庞大,这些征伐工作除了交给开国大将外,他也积极培养亲王的作战力量,其中主力就落在以燕王和宁王为首的封北诸王手中。

云南既平,朱元璋便将傅友德、蓝玉再次调去北方,希望他们能协助燕王、宁王、晋王等训练军队,准备好辎重补给,设定好作战策略,好好将残余元军彻底消灭。

洪武二十一年,蓝玉终于拜将了。

蓝玉率十五万大军追敌到捕鱼儿海(蒙古的贝尔湖),大破元军,俘获了北元的太子、皇妃、玉玺、无数士兵牛羊,彻底打垮“北元”兵力,从此北元一蹶不振。

在“捕鱼儿海”边,天苍苍,野茫茫,蓝玉仰天高呼壮志未酬的姐夫常遇春的字:“伯仁,终于扫平了,没辜负这一辈子!”

随着他的呼声,狂风骤起,卷起漫天黄沙滚滚而至,对面人马不见,天地似乎在为他增威。

蓝玉终于也封凉国公了。然而他毕竟是个粗人,立了大功后,做了太多可以让朱元璋对他动手的错事,他却仍浑然不觉,总以为自己立了不世功劳,拥有免死铁券,相信朱元璋不会拿他怎么样。

傅友德渐渐感受到愈来愈严重的不安,这段期间他仍然戎马倥偬:北征沙漠,驻大宁城拒敌,又转战云南平乱,直到洪武二十三年,参与了第七次北征。

这一次北伐他再获全胜,生擒元将乃儿不花,但是这次的功劳都记在燕王朱棣及晋王朱棡头上,傅友德以颖国公之尊出征,只能做个副将。

傅友德从来不争功,何况朱棣、朱棡是皇亲国戚,此情反而让他警惕到兵权的微妙转移。开国大将们或死或罢,剩下的也开始衰老,皇帝刻意把兵权渐渐从国公大将军们的手中,转移到皇子亲王的手上,傅友德在得胜回京的途中,骑在马背上,想得很多,也想得很深。

“这是挡不住的大势,如果硬挺不放,必将得祸。”

他想起洪武十七年自己从云南班师回朝,碰见从湖北神农架执行特别任务回京的信国公汤和。汤和平日极是和气善谈,那次见面却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第二年,汤和忽然辞去所有军务实权,称公享福去了。当时自己有些不解,现在想起来,似乎有些明白了。

“信国公真是深知皇上的心啊!”

他又想到几年来胡惟庸案的牵连似乎永无止时。前不久,京城传来消息,机智超人、老谋深算的左相韩国公李善长,终于也被牵入胡案而被杀。

“韩国公可是个文人呀,他是开国封公的第一人。唉,韩国公一生谨慎多谋,在我朝草创之初,献策定计,立了许多大功,在朝廷中也建立起庞大的势力,最后还是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