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傅帅班师(第2/6页)

跨入大帐的将军身长八尺有余,相貌堂堂,一身轻便战袍更衬得英武潇洒。傅友德本人在军中已是有名的美男子,这徐辉祖高大英俊,比起年轻时的傅先锋竟是毫不逊色。

徐辉祖本名徐允恭,因避讳之故,皇上赐名辉祖。他进得帐来,纳头便拜道:“恭喜大将军全胜归来。”

傅友德一把抱住,喜道:“辉祖休要多礼,多日不见,可喜你还是潇洒如昔。魏国公可安好?快请坐下奉茶。”

傅友德问的是右丞相魏国公徐达。徐辉祖面现忧色,抱拳道:“父亲身体欠和已有一阵子了,他仍每日关心军国大事,前时闻得傅帅大胜消息,心情好了一阵,最近却饮食大减,消瘦不少。”

傅友德呵了一声,心中暗觉不祥,连忙道:“明日进城便要拜见。辉祖夜来,可是有事相告?”

徐辉祖喝了一口茶,压低了声音道:“不错。大将军在外两年多,可曾闻道胡案的近况?”

傅友德心中一沉,暗道:“果然是这事。”他摇了摇头,道:“虽有耳闻,愿知其详。”

徐辉祖轻叹一口气,凑近将胡惟庸案的详情细细相告,然后做结论道:“丞相胡惟庸案发伏诛至今已四年,牵连人数愈来愈多,最近更牵出很多冤枉的人。两年前锦衣卫正式建制以来,自设审堂和监狱,很多人根本没有审过就直接砍了。杀了胡惟庸后,皇上废了丞相,目前大臣们人人自危,但没有人敢讲话。”

傅友德了解胡案起因是派系之斗,皇帝正好利用其斗,把看不顺眼的两方党羽一网打尽。是以新建制的锦衣卫虽然行事乖张,动辄逮捕、刑求、处死大臣,朱元璋却是充耳不闻,任由锦衣卫胡作非为。

徐辉祖虽有个贵为魏国公右丞的显赫父亲,对锦衣卫军早就极度不满,但父亲年迈体弱,不复当年之豪勇,屡次劝辉祖忍耐。徐辉祖想到重病的父亲,不禁又是长叹一声,道:“两年前皇后崩,更无人可劝阻皇上滥杀无辜了。”

傅友德知道马皇后的懿德,大都督李文忠、国师宋濂都是靠马皇后跪求皇帝才得保住性命,若说朱元璋还听一人的话,那人就是对他一生恩情深重的皇后;马皇后崩于洪武十五年。

徐辉祖接着道:“现下朝中大臣把希望都寄在太子身上。太子饱读诗书,聪慧仁义,只有他还可以劝谏父皇,但是对于胡惟庸这么复杂诡谲的案子,似也无能为力。傅帅,您这次大胜回朝,成为各方拉拢对象,千万谨慎以对……”

傅友德正要打听一下细节,帐外却传来蓝玉的大嗓门:“辉祖老弟连夜来看咱们,真够义气咧。”

亲兵抢着进来报告:“蓝副帅到……”蓝玉已经大步跨进帐来。徐辉祖连忙起身拜倒,蓝玉抱拳道:“免礼,免礼。老弟别来无恙?”

寒暄毕,蓝玉先向傅友德报告:“许超回报,明日进城大事的程序已定。大帅率一千亲骑,明早卯时从正阳门入城,在紫禁城午门前候旨,另四千精兵在聚宝门外齐集。大帅见驾领旨后,到聚宝门率部队入城接受民众欢迎,正午时进驻小校场。其余部队留在城外待命,所有入城官兵一律不得携带武器。”

傅友德问道:“午门前何人颁旨?”

蓝玉正色拱手道:“贺喜大将军,午门前皇上特派太子亲自颁旨,以示对傅帅及得胜大军之重视。”

傅友德起身抱拳,恭声道:“皇上恩宠,我全军上下无不铭感。”

三人坐下,亲兵重新奉茶,谈了些云南战役的事,徐辉祖即起身告辞,互道明日宫外相见。蓝玉代送客人出帐。

徐辉祖离去后,主帅帐外大灯降下,不久,帐后忽然冒出一条人影,藉着阴影和地形掩护,飞快地朝河岸方向奔去,几个起落就没入黑暗之中。

这人轻功了得,很快奔到数里外秦淮河边的一片林子里,只见一棵柳树下系着一匹黑马,他飞身上马,快马加鞭地沿河朝京师急驰而去。

马到城墙外护城河边,立刻有人引他从“通济门”进入城内,他毫不犹疑地策马驰向紫禁城外一长列气派非凡的衙门,然后停在一幢宏大的建筑物前,那幢官衙在黑夜中灯火通明,显得相当不寻常。他下马上阶,抬头只见斗大的十一个字在灯笼的微光下依稀可辨:“京城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

班师报捷,进爵授赏,恭请旨意,然后游街接受京城百姓夹道欢呼,一切仪式照着预定章程顺利进行。皇上颁赐了金银奖赏全军,正副统帅更是赏赐丰荣。主帅傅友德终于封公了,从“颖川侯”加晋为“颖国公”,这是开国以来第六位封公的大将。

皇帝诏书对傅友德封公的颂辞中,说他“平甘肃、定四川、取贵州、下云南”,十二个字从太子朱标的口中念出,道尽了傅帅的半生功迹,而半文半白的语体,正是草莽出身的朱元璋传神的口气。

傅友德当时几乎落下热泪,自己出生入死建立的功业,皇上恰如其分地肯定于文书史册,这些日子以来对皇上、对时局的一些忧心与疑虑也随之大减,豪勇意气又充满了他的英雄胸怀。

午后稍憩,他偕蓝玉一同到魏国公府,探望卧病中的老长官丞相徐达。出迎接待的正是徐达的长子徐辉祖。

徐辉祖在前厅肃客后,低声道:“太子微服来探家父病情,此刻正在内厅谈话。两位请。”

他把两人引到内厅外的客房中坐下,丫鬟奉茶毕,便有一个着乌衣的侍者进来对徐辉祖道:“主人吩咐快请两位将军入内,不需回避。”这人的嗓音尖如妇人,倒似是个太监。

徐辉祖拱手道:“秦公见过两位将军。”傅蓝两人知道“秦公”必是随侍太子微服出宫的太监,便拱手称谢,随着徐辉祖进入内厅。

厅前天井中种了好些牡丹,此时正值盛开,朵朵硕大色郁,雍容雅丽,经过时只觉清香扑鼻,确是名种。厅门边放置了十多盆海棠,却是有一些绿肥红瘦了。

内厅布置得十分朴素,一对主客太师椅上,坐着的正是当今太子朱标,和带病犹坚持坐起待客的前丞相徐达。傅友德和蓝玉双双拜倒在地:“殿下、魏国公在上,末将有礼。”

徐达须发俱已斑白,比起前次跟傅蓝两人见面时消瘦不少,也因此看上去老了不少,他一面拱手,一面道:“贺喜两位征南大功告成,快快请起,殿下方才还说请两位免礼,一起聊聊……”

他看了太子一眼,朱标微笑点首,道:“正是,正是。两位将军快请坐下说话。”

两位将军坐定,太子道:“两位此次为国立下大功,不知对我大明西南疆域未来的局势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