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君怀良不开(第2/7页)

他即存了这个心思,便主要以看林砚农的招式为重。但他武功全无根基,怎能看明白其中奥妙?何况林砚农身形飘忽,秦渐辛几乎看也看不清楚。只是他记性极好,虽是全不明白,偶尔看清了一招一式,便即牢牢记在心里,心忖:“待我日后会了本事,自能慢慢思索明白。”

方腊手上拆招,心中亦在盘算。这林砚农江湖中的名声并不如何响亮,武功却是高得出奇。自己上次侥幸行险伤了他,未能取他性命实是大大的失策。现下再要故伎重施,林砚农自是不会再上当,如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当真是一时苦无良策。

再拆数招,林砚农掌力又是越来越慢,越来越重,方腊奋力招架,已感应付为难。心念电转之下,右掌拍出之际,故意掌势微斜,右肋露出破绽。林砚农瞧出便宜,抢步上前,双掌连环邀击,都是攻向方腊右肋,掌势却颇留余力,生怕方腊施诈。方腊左支右绌,勉强化开林砚农掌力,左肋忽又露出破绽,这次却是露得毫无道理,任何稍通拳理之人,便决计不会使出如此败招。

林砚农吃过方腊的亏,不敢托大,仍是以半力试攻,方腊连变数招,方才勉力化解林砚农攻势,右肩、左胯却同时破绽毕露,仍是全不符于拳理。林砚农料定方腊乃是有意示敌以虚,必有狠辣后招,出手反而愈加谨慎。十招之中,倒有六招半采取守势。要知林砚农外表粗豪,却决非鲁莽躁进之人,何况数日前才被方腊使诈击伤,已是惊弓之鸟,自是不敢冒险。

如此一来,方腊拳脚中破绽越来越多,林砚农出招也是越来越慢,旁边秦渐辛也渐渐能看清二人大半招式了。他虽全然不懂,却也看出方腊似是全然落在下风,出手之际,往往手忙脚乱,偏偏林砚农脸色却是越来越慎重。他有心相助林砚农取胜,便大声道:“方教主,我瞧明白了。原来打架也如打仗一般,不过是将士卒换作拳脚罢了。”

方腊、林砚农听他忽然说出这句话来,都是微微一惊,只觉这句话中,实是包含了深奥的武学至理,如何竟出自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少年之口?林砚农倒还罢了,方腊却暗暗心惊:“此人未学武功,已能看出我武功中的诡计,将来武功强了,那还了得?”

秦渐辛见林砚农仍是不懂,心中暗骂他白痴,只得佯作兴高采烈,大声道:“是了,便是如此。虚者虚之,疑中生疑;刚柔之际,奇而复奇。这是兵法三十六计中的空城计。”

方腊大骇,情知若容林砚农想明白秦渐辛言中之意,自己性命堪虞。当下大喝一声,一掌缓缓拍出,便同前日高台夜战所出那一掌,招式方位,一模一样。林砚农大喝道:“来的好!”也是一掌缓缓拍出,迎向方腊掌力。二人掌力相交,方腊又是依样画葫芦,使出“三阴夺元掌”,掌力刚柔吞吐不定,林砚农却不再上当,紧守一个稳字诀,以不变应万变。不料这次方腊掌力却只变得一次,乘林砚农全力提防自己阴柔后劲之时,以阳刚之力强攻。林砚农待得惊觉方腊掌力排山倒海而至,再要加催掌力已然不及,只觉胸口一阵郁闷,情知已受暗伤,不敢恋战,低喝一声,呼呼两掌逼开方腊,一个倒翻筋斗,向后纵开,几个起落,已在十余丈开外。

方腊哈哈大笑:“刚柔之际,奇而复奇。我小徒儿已对你言明了,你竟然还要上当么?”一句话说完,林砚农早已去得远了。方腊脸上得意,心中却暗自懊恼:“怎地又让他走了,这次他受伤更轻,只怕两三日间又要再来,到时却如何应对?”不禁向秦渐辛横了一眼,心道:“都是这小子坏事。”

秦渐辛本盼林砚农得胜,这才出言相助,不料林砚农竟如此迟钝,尚未明白自己言中之意,已然受伤败走,心中叫苦不迭。他这一走不打紧,自己却是凶险无比了,微一转念,脸上已换作一付满不在乎的表情,笑吟吟的道:“原来方教主虽然聪明,武功却不怎么样。”

方腊最是好胜,一听之下,等时怒道:“你怎知道我的武功不怎样?”秦渐辛道:“这个有何难猜?空城计原本是三十六计中的败战计,若非方教主明知武功不敌,怎会使出如此计谋?虚者虚之,方教主便是那个虚者了。便如打仗之时,只有兵力不及的一方才须迭施诡计,若是兵力胜过对方,自然会以堂堂之阵,正正之师,予敌雷霆万钧之一击。”

方腊虽明知实情如此,却不肯在秦渐辛面前示弱,只得强言道:“兵者诡道也。武学也是一般。可以智取,何必力敌?”秦渐辛不去瞧他,摇头晃脑道:“兵贵胜不贵久,唯闻拙速,未闻巧之久也。”他故意和方腊斗气,原是要教方腊忘了适才自己相助林砚农之事,和方腊相处得数日,已知此人甚是好胜自负,果然一激之下,方腊便即上当。

不料方腊长叹一声,说道:“你所言不错,老夫现下功力,最多只剩得六、七成,只怕当真已不是那林砚农的对手了。此人武功之强,远胜他在江湖中的名声,比之当年大宋国师林灵素,也已不遑多让,实是不可小觑。”眼望天际,神情黯然。以他这等自负之人,要他亲口承认技不如人,实是为难之极的事情。只是秦渐辛虽不会武功,却是眼光犀利,辩才了得,自己便要强辩也是不能。何况他究竟是一代宗师,再要强辩,未免迹近胡赖了。

呆呆出神半晌,方腊道:“走罢。”提了秦渐辛,便向南行。秦渐辛身在半空,兀自摇头晃脑,说道:“我若是你,便向北走。”方腊微一皱眉,说道:“你说甚么?”秦渐辛道:“你先放下我,我慢慢说给你听。”方腊哼了一声,将他轻轻放下,道:“快说罢,别磨磨蹭蹭,那林砚农不会回来救你的,不必妄想。”

秦渐辛咳嗽一声,正色道:“我本来倒很想他能救了我去,免得我又想学你的武功,又不想拜你为师,左右为难。不过现下我却不想了。”方腊又哼了一声,道:“是么?”秦渐辛道:“半点不假。其实我现在无处可去,跟着你跟着他都是一样。我盼他能救了我去,只是想横竖这人也是跟你作对的,倒和我志同道合。我拜他为师,倒比拜你为师,少了一层顾虑。”

方腊哈哈大笑,说道:“稀罕么?你道你自己是什么?倒似人人都要抢着收你为徒不成?”秦渐辛道:“怎么说,我也算救过他一次,我若是开口,他怕是不好拒绝罢?”方腊冷笑道:“我教你一个乖,林家的武功向来一脉单传,那林砚农是有儿子的。你便是再救他个十次八次,他也不能收你作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