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君怀良不开(第3/7页)

秦渐辛道:“是么?那也不妨,反正我现在也不想学他的武功了。”方腊道:“他武功比我还高,你为什么不想学?”秦渐辛道:“他的武功,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十招,没意思的很。我不爱学这种武功。”方腊冷笑道:“几十招?林家先天拳以招式繁复闻名,适才我跟他拆了二百多招,他手上没一招重复的招式,你懂得什么?”秦渐辛摇头道:“我虽不会武功,却也明明见他重复了很多招式,只是姿势方位略有不同而已。”方腊大笑道:“小子,不懂便不要装懂。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招式加起来怕不有好几十万,其间相差原本不大,谬以毫厘,便是完全不同的招式了。有时姿势完全一样,只是所使的劲力不同,那也是不同的招式,你懂得么?”

秦渐辛道:“招式跟劲力有什么干系?我却不知。”方腊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摆个姿势,自上而下当头直砍,说道:“这是一招基本剑法,乃是最粗浅的招式,唤作独劈华山。”跟着仍是一样的姿势,枯枝当头砍下,说道:“这一招叫做玉龙倒悬,却是比较精微的高招了,虽是和独劈华山姿势一样,但运使劲力的法门却完全不同。其间高下巧拙,相去不可以道里计。”随手便将那枯枝抛下。

秦渐辛茫然道:“那有什么不同?”方腊笑道:“待你正式拜过师了,我自会慢慢教你。”秦渐辛呆呆出神,忽然捡起那枯枝,学着方腊的姿势比划。他从未学过武功,动作极是笨拙,难看之极,但姿势却是丝毫不错,比了半晌,兀自不得要领,只得将那枯枝抛下,说道:“好罢,便算是我看错了。”

方腊道:“本来便是你看错了,什么算不算。”秦渐辛道:“对也罢,错也罢,便算他的武功当真十分繁复有趣,我既不是他儿子,他便不能教我。那也没什么分别。总之,我不要被他救了去,所以咱们便非往北走不可。”

方腊道:“你倒说说看,为什么不要被他救了去,咱们便非往北走?”秦渐辛道:“你刚才也说了,其实他的武功比你高。你虽胜了他两次,这一次乃是使诈,上一次我虽没瞧见,但想来多半仍然是你使诈。”方腊轻哼一声,却不接口。秦渐辛道:“常言道事不过三,打仗用计,原就有碰运气的意思,想来两个人打架也是一般。难不成第三次他还这么倒霉,仍然上你的当?他若是不上当,我便非给他救走不可。”

方腊道:“那也未必,他现在有伤在身,又怎能救你?”秦渐辛道:“上次他受伤后,一副等死的模样,要我搅局之后,才能乘机逃走。这次却不用我救,自己逃走了。那么他这次肯定没上次伤得重,对不对?上次受重伤,才过几天便好了,这次受轻伤,自然好得更快。我瞧一两天之内,他还要来找你,一来杀你,二来救我。”方腊不置可否,道:“那便如何?”

秦渐辛道:“你既然打不过他,我又不想被他救了去,咱们自然只好躲着他了。”说着扮了个鬼脸,道:“咱们先前是往北走,他是看见了的。他若是笨蛋呢,便会往北追;若是稍有脑筋呢,多半会猜到咱们会改道向南;若是再聪明点呢,便会想虚者实之,咱们仍会往北;但若是跟你我一样聪明呢,便明白虚者虚之,咱们仍然会往南。你倒说说看,这位林大叔的脑筋到底怎么样呢?”

方腊哼了一声,心中暗暗忌惮,只觉这少年虽然未脱稚气,心思之机敏却是罕见,若是再历练得几年,只怕自己当真是斗不过他了。好在他聪明尽现于外,倒非城府极深之人,否则纵然可惜,也须一掌毙了,免生后患。

秦渐辛见他不答,只得自己道:“这位林大叔,脑筋显然平常得很,否则也不会连上两次当了。我瞧他顶多猜到咱们改道向南,因此咱们便非往北不可。”方腊淡淡的道:“你说往北便往北吧,这人脑筋既然平常得很,那么便是追上了,也不过再上一次当而已。往南往北,那也没什么分别。”

二人谈谈说说,一路向北,才走得数里路,秦渐辛便喊累。方腊甚是不耐,说道:“我提着你走,你又不花半点气力,怎么会累?”秦渐辛道:“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我不累?你倒把你自己提着走几里路试试看?我又不是小鸡小狗,你这么提着我成什么样子?”方腊心道:“我怎能提着自己走路?”明知与他斗口定然不敌,只得道:“那么你自己走罢,只怕走不了几步,又来求我提着你呢。”

秦渐辛道:“我哥哥说,读书人一动不如一静,能不走路自然最好。叫我说,方教主这等了不起的人物,自不能如我家的老仆一般背我驮我,若说我自己走路吧,方教主走得与我家的大黄马一般快,我又决计追不上。不如觅个市镇,咱们买两匹牲口,慢慢的骑着走,岂不是好?”

方腊道:“兵荒马乱的,却哪里买得到牲口?就这么提着你走便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秦渐辛将头摇得犹如货郎鼓一般,道:“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你想,就算你提着我不累,我也不在乎斯文扫地,你这么一个仙风道骨的道长,手里提着我这么一个小孩子,健步如飞,人家不当你是拐带人口的贼道士才怪。再说了,便算是方教主你神功无敌,不怕官兵衙役,你这般提着我走,太也显眼,那个林大叔若是向南找不到我们,回头一问,岂不是人人都能告诉他咱们的去向?”

方腊听他说话中时时带着七弯八拐的骂人话,偏生倒似没事人一样,仿佛全然无心,他自知斗口斗不过他,又不屑与小孩子斗气,只得假装不懂,心道:“这小子所说,倒也有理,却怎生是好?”他于军国大事所谋极精,但无论当教主时还是在林灵素门下、斡离不幕中,都是一呼百诺惯了的,碰见这等细琐之事,反是全无应变之才。

秦渐辛见他沉吟,心中暗喜,说道:“方教主料事如神,既说兵荒马乱买不到牲口,那是定然不会错的。你瞧现下天也快黑了,咱们不如就近找个地方歇歇,待得明日找人借两匹牲口便是。我瞧那些金兵,倒是人人有牲口骑的。”方腊一想不错,却道:“你这小子,说起大道理来头头是道,怎地反教我去抢人家的牲口?”虽是如此说,脸上却不禁露出笑容,他虽相助斡离不,内心深处却颇不喜金人之粗鄙蛮横,秦渐辛建议去抢金兵的牲口,确是甚合他的心意。

秦渐辛道:“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这个抢字是说不得的,连想也不可。方教主是出家人,须防菩萨怪罪,太上老君降罚。只是四海一家,礼尚往来,方教主献了汴梁城这等大礼给他们,讨些打赏,原也是该的。何况这时分,我家的宅子多半也给他们借去了,金银财宝什么的也不知给他们借去了多少。他们既欠了咱们人情,若是咱们开口向他们借两匹牲口,想来他们也是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