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空城落日影(第3/29页)

便在此时,忽听山下远远传来一个声音,叫道:“偷鸡摸狗的小贼,给老子滚出来!”

外传·故剑情深

故剑情深(一)

冰霜谱外传之故剑情深

剑光闪处,点点寒气幻出方圆丈许的光圈,与漫天飞雪交相辉印之下,仿佛天地全然笼罩在一片纯白之中。使剑的是个弱冠少年,面目俊美无匹,一身白衣虽然布质颇为寻常,头巾上却镶着一块大如鸡卵的美玉,宝光流动,显是稀世奇珍,腰上系的也是一条玉带,乃是无数玉片辍成,甚是精致。众人彩声未毕,那少年已还剑入鞘,悬于腰际。只见那剑鞘剑柄,全是玉制,浑然一体,便如一整块白玉雕成一般。

其时那雪下得正紧,那少年舞剑之时,全身为剑气笼罩,并未沾上半点雪迹。但只从庭间走入厅内的短短时刻,肩上头上却蒙上薄薄一层雪花。厅中一个青年瘸子不禁道:“曾兄弟,怎不拂去身上的雪。待会儿若是雪化为水,弄湿了衣衫,你这琅圜明王可要改个名号,叫做狼狈明王了。”众人一起大笑。

一个道人笑道:“傅兄弟便是这般,便是好话,也定要叫人听来不舒服。如此不会做人,也不枉了叫做鬼王。你与曾兄弟是初见,不知他的本事,那也难怪。一会儿你再瞧瞧便知道了。”那少年微微一笑,伸手在肩上拂过,却见那层薄薄的雪花竟已凝成一片,犹如冰雪所制的披肩一般。厅中生有暖炉,甚是温暖,那少年将那冰雪披肩托在手上,过了半晌,却是不化。那瘸子“咦”了一声,抢上前去,夹手将那片冰雪夺过,待要细看。但那冰雪又薄又脆,稍一碰触,便化为无数细小冰粒,瞬息之间变成了一小摊积水。

那瘸子一呆,忽然笑将起来,说道:“曾兄弟剑法受了教主指点,如此了得,倒也不奇。奇的是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深厚的阴寒内力。我傅龟年只道自己二十五岁便就任十二法王之一,已是本教创教以来的异数。见到曾埋玉兄弟不过二十岁便出任十二法王,老实说是不大服气的。今日一见,才是打心眼里衷心佩服。曾兄弟,我敬你一杯。”说着斟了一杯热酒,便递与那少年。

那少年曾埋玉伸手接过,脸上却显出为难之色,低声道:“多谢傅鬼王好意,只是小弟自幼承蒙庭训,滴酒不沾。这杯酒……”那瘸子唤作幽冥鬼王傅龟年,本就容貌丑怪,这时眉毛一立,脸上登时笼上一层淡淡青色,更是显得阴森之极,冷然道:“怎么?瞧不起我傅老鬼么?你既然不喝酒,怎么又接过去了?既然接过去了,那便不喝也得喝。如若不然,姓傅的就算明知道打不过你,也要跟你打上一架再说。”

言犹未毕,先前说话那道人已夹手将那杯酒夺过,仰脖饮干,笑道:“放着好酒,竟有人不喝。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傅龟年大怒,喝道:“老妖怪,我自向曾兄弟敬酒,却要你来多事。你不是要去当和尚么?怎么却又喝酒?”那道人笑道:“傅兄弟,你年纪轻轻爱自称傅老鬼,那也罢了。我仇释之虽比你大得几岁,却还不老,你叫我妖怪可以,却不可带个老字。别说我现下只是想去当和尚,便是当年我在少林寺出家之时,也是一样的无酒不欢。你又不是不知。”

傅龟年正要反唇相讥,身后一人插口道:“仇兄弟,傅兄弟,咱们是熟不拘礼惯了的,曾兄弟却是第一次到总坛。少年人脸嫩,虽说曾兄弟翩翩君子,不会往心里去,这般无礼总是不好。”曾埋玉忙道:“杨天王说哪里话,傅鬼王潇洒豁达,正见得他的真性情。所谓‘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小弟正自心折得紧呢。”傅龟年一呆,伸手掩耳道:“又是一个满口子曰诗云的书虫,我傅老鬼生平最怕人家掉书包,罢了罢了。曾兄弟,我不敢惹你了,咱们这一架不打了便是。”

坐在厅中正首的,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厅中人人身穿白衣,他却是一袭青袍,颌下三绺细髯,潇洒清矍,湛然若神,正是明教教主方腊。这时见到傅龟年等同曾埋玉取笑,只是把酒旁观,微笑不语。待得众人稍静,这才道:“各位兄弟,自方某出任本教教主以来,每年岁末在帮源洞聚会,便成定例。今年之会,一来是让诸位与本教新进的护教法王琅圜明王曾埋玉相见。却好今年江南难得的大雪,大伙儿围炉饮酒,玩赏雪景,品评曾明王的剑法,当真是其乐融融啊。来,我敬大伙儿一杯。”说着举杯相劝。众人轰然答应,自光明右使吕师囊以下,人人举杯痛饮。曾埋玉虽不饮酒,却也只得端起酒杯做个样子。

方腊缓缓放下酒杯,脸上笑容微敛,沉声道:“除此之外,方某尚有两件大事要与各位商议。第一件,是自八月间本教窦元朗窦左使病故后,本教光明左使一位兀自从缺,需得从十二位法王中选出一位递补;第二件,则是本教与湘西铁掌帮之间的纠葛,须得商议一个了断的法子出来。”

众人听得此言,面面相觑,各自低头不语。傅龟年清了清嗓子,正要开言,仇释之忽然在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角。傅龟年一怔,登时醒悟。方腊既已言明将在十二法王中择一人升任光明左使,若是此时抢先接口,不免有急于邀功,以图进身之嫌,当下又是咳嗽几声,却将到了嘴边的言语咽进了肚里。

方腊目光如电,在傅龟年脸上扫过,温言道:“傅兄弟不必有什么顾忌,但言无妨。连那汴梁城里的赵官儿,尚且不以言诛大臣,何况是我方腊。”

傅龟年讪讪一笑,站起身来,大声道:“教主,我有言在先。我傅老鬼自知武功才干都远不及其余诸位法王,虽是第一个开口说话,却绝没有要当光明左使的念头。我只是琢磨着,那甚么铁掌帮,不过是湘西一个小小帮会,左右不过一两千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高手。咱们明教随便派一两个法王去便能挑了他们的总坛。这等小事,哪里还需要商议。若是教主信得过傅老鬼,这事便交给属下来办。一月之内,我便让江湖上再没铁掌帮的字号。”

方腊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右首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忽道:“傅兄弟到底是年轻气盛,行事但凭血气之勇,却稍欠思虑。江湖上有言道‘明教、丐帮、少林派’,天下教派自来以本教为尊,便是那号称武林泰山北斗的龙虎山张天师,对本教也是礼敬有加,丝毫不敢小觑了。铁掌帮这样的小帮会居然敢向本教挑衅,若不是吃多了凉药犯糊涂,那便是背后有什么极大的靠山撑腰。若不先查个明白就贸然出手,你傅鬼王一人吃苦头事小,若是折损了本教数百年来的威名,那事情可就大了。”此人是十二法王中的摩诃梵王方七佛,乃是教主方腊族弟,执掌弥勒宗,年长位尊,素来言辞犀利,不给旁人留余地。傅龟年一向对他忌惮三分,虽然满心不服,却也不愿与他争辩,只是将头转过一边,冷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