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与鬼魂相遇的地方(第3/10页)

“好,我觉得够深了,我去把盖文搬过来。”詹米点头回答了伊恩的无声请求。

菲格斯不安地皱起眉头,他的身形在火把的光线里很清晰。

“你搬那具尸体不需要帮忙吗?”他的不情愿很明显,不过他还是提出要帮忙。

詹米扭曲着对他淡然一笑:“我没有问题,盖文的身材不高。不过,你得把火把带过来照亮。”

“舅舅,我也要去!”小伊恩匆匆从坑中爬出来,干瘦的肩膀因为汗水而闪亮着。“以免你需要人帮忙。”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补充道。

“害怕被留在黑暗里?”菲格斯讽刺地说。我觉得那里的环境肯定让他觉得不舒服。他把伊恩当作弟弟,尽管偶尔会开伊恩的玩笑,但很少会伤人。

“没错,我害怕,你不怕吗?”伊恩简单地说。

菲格斯张开嘴,扬起眉毛,然后又闭上嘴,没有说话便转身朝黑黢黢的停柩门走去。詹米已经消失在了那扇门里。

“你觉得这个地方可怕吗,舅妈?”伊恩在我身边不安地嘟哝道。在我们跟随着菲格斯的摇曳的火把,穿过那些阴森的墓碑时,他紧紧地靠着我。“我总是在想詹米舅舅讲的那个故事。现在我想,盖文已经死了,或许那个冰冷的东西……我是说,你觉得它会不会……来找他?”他问这个问题时,我能听到他咽唾液的声音,然后我感觉有个冰冷冷的手指在触碰我,触碰我脊柱的底部。

“不会,当然不会。”我有些过于大声地说。我抓住伊恩的胳膊,不是为了寻求支持,更多的是因为他身体的那种实在感能给我安慰。

他的皮肤因为正在蒸发的汗液而湿乎乎的,但我手下他干瘦强健的手臂,却让我感到安慰。他那有些明显的存在让我隐约想起了詹米——他和詹米差不多高,也差不多强壮,尽管还有着青春期那种不好看的瘦长。

我们感激地走进菲格斯的火把投下的那汪光线。摇曳的光线从马车轮中间照过去,在灰尘中投下蜘蛛网般的影子。路上和墓地里同样热,但是从闷人的树下走出来后,空气不知为何变得更加流通,呼吸起来更容易。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邓肯仍然醒着,耷拉着头栖息在马车座位上,就像一只困乏的猫头鹰,头都耷拉到肩膀上了。他在低声哼唱,但是在看到我们时,他就停了下来。长时间的等候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他足够平稳地从座位上下来,绕到马车后面帮助詹米。

我压制住了自己的哈欠。我很高兴我们能够完成这个悲伤的任务,然后去休息,即使我期待的那张床是由树叶堆成的。

“魔鬼的地狱!上帝,请帮助我们!”

“我的圣母!”

我猛然抬头。大家都在尖叫,那两匹马受到惊吓,也在嘶鸣,疯狂地蹬着束缚马腿的装置,让马车颠簸和前倾得像只喝醉了的甲虫。

“呜——”洛洛在我身边叫起来。

“天哪!”伊恩睁大眼睛看着马车说,“我的天哪!”

我朝他看的那个方向转过身去,然后尖叫出来。一个苍白的身形从马车厢里赫然耸现,跟着马车的摆动而摇晃着。我还没有来得及看得更清楚,一切就乱了套。

洛洛收紧后腿肌肉,嚎叫着冲进黑暗当中,伴随着它的嚎叫的,还有詹米和伊恩的喊叫,以及那个鬼魂发出的尖叫。在我身后,我能听到有人用法语咒骂,菲格斯跑回到教堂墓地,在黑暗中的墓碑上跌跌撞撞。

詹米扔下了火把,它在满是灰尘的路上摇曳着,发出嘶嘶声,有熄灭的危险。我跪下去迅速把它捡起来,然后朝它吹气,拼命让它不要熄灭。

喊叫声和嚎叫声逐渐增强。我拿着火把站起来,发现伊恩正奋力抓住洛洛,让它远离那些在灰尘中扭打在一起的模糊身影。

“别动,你个该死的!”菲格斯从黑暗中冲出来,挥舞着他跑去取来的铲子。他发现他的命令被忽视,于是走上前去,单手用铲子敲在那个不速之客的脑袋上,发出了沉闷的敲击声!然后他转身对着伊恩和洛洛。

“你也别吵!马上闭嘴,该死的畜生,不然我敲碎你的脑袋!”他对洛洛说,拿着铲子威胁它。

洛洛龇牙低吼,露出锋利的牙齿,在我看来那大概是说“你算老几”。但是伊恩慌乱地阻止了它,用手臂搂住洛洛的脖子,阻止它继续吼叫。“他从哪里来的?”伊恩吃惊地问,继续搂住洛洛,伸长脖子,尝试去看那个倒下的身影。

“从地狱来的,我要让他马上回地狱去。”菲格斯简洁地说,他因为震惊和费力而颤抖着。他把眼前那束浓密的黑发捋到后面,他的钩子闪耀出暗淡的光线。

“不是从地狱来的,是从刑场来的。你们不认识他吗?”詹米慢慢地站起来,掸着马裤上的灰尘。他沉重地呼吸着,身上被灰尘弄得脏兮兮的,但看上去并没有受伤。他捡起掉到地上的手帕,然后擦着脸,往四周扫视:“邓肯呢?”

“我在这里,麦克杜,”马车前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说,“这些马本来就不是特别喜欢盖文,在看到盖文死而复生时,它们特别烦躁。盖文没有复生,”他确切地补充道,“我自己也有点被吓到了。”他冷淡地打量地上那个人,然后拍了拍一匹易受惊吓而难以驾驭的马的脖子。“噢,这只是个愚蠢的浑蛋,亲爱的,安静下来,好吗?”

我已经将火把递给了伊恩,然后跪下去检查我们的客人受到的伤害。他受到的伤害似乎很轻,已经在扭动了。詹米没说错,他就是这天早些时候逃掉绞刑的那个人。他年纪不大,三十来岁,身体强壮,块头硕大,金色的头发被汗水弄得蓬乱,被脏污粘成一团。他身上有一股监狱里的臭味,以及因为持久恐惧而散发出来的浓烈麝香味。

我伸手到他胳膊下,扶他坐了起来。他咕哝着,伸手去摸头,在火把的光线下眯着眼睛。

“你还好吗?”我问。

“感谢你的好意,夫人,我不是那么好。”他的声音轻柔且深沉,隐约有点爱尔兰口音。

洛洛抬起上嘴唇,刚好露出威胁的上犬齿,把鼻子伸到那个人的腋窝里嗅,然后猛地把头缩回来,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大家都大笑起来,紧张的气氛暂时缓和了。

“你在马车里躲了多久?”邓肯问。

“下午三点过后就在里面了。”他笨拙地跪起来,因为被菲格斯打了那一下而微微摇晃着。他又摸了摸头,然后皱眉蹙额。“噢,天哪!我在那个法国佬把可怜的盖文装上去后就爬进去了。”

“那之前你在哪里?”伊恩问。

“藏在绞刑车下面。我觉得那是他们不会去找的唯一一个地方。”他费力地站起来,闭眼找回平衡后,又睁开眼睛。他的双眼在火光下是浅绿色的,就像浅海的颜色。他的目光从我们的脸上掠过,然后停在詹米身上。他保护着脑袋,鞠了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