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外剩笔 头陀话说枕中四十八城 稗史大成本传二十八年(第2/6页)

头陀读罢很高兴,把书放下向主人致谢道:“赖您的指教,犹如消除了多年的疑雾,立即得见青天。真是应该多读书啊!想再请问,在战时众武士之采邑有载多少贯的。《房总志料》中编者言,在里见氏时俸禄的贯数较高,尚不甚清楚。翁必有高见,请示教。”主人听了点头道:“是的,我也曾对贯的多寡思考过。在北条的身份地位名册上,将众武士的采邑也都录做几贯、几百文。里见氏的众武士录也必是如此。在《甲斐名胜志》中,提到贯多寡之事,但不甚详细。关于此事未见解释,只知其大概。愚按:田圃之收入称做永几贯、几百文。如今算账称之为永钱。教算盘的老师也用此法教给人。把这个永钱认作是永乐钱就错了。永是颖的假字(1) ,颖是稻穗之义,用以表示田圃收成的价值。笔之异名叫毛颖,也是因其形颇似稻穗之故。然而颖的笔画多,世人和乡下人不好写,故且做永。永将一两金作为一贯;金一分是永二百五十文;二朱(2) 是一百二十五文。以今之银价兑换,银六十钱是永一贯。银分作几匁的匁字唐山也有,是钱之简字。当时稻谷的价钱不算贵。元弘、建武施行纸币,从京都将军中叶,流行的钱、银较少,故物价很便宜,此事从《室町将军日记》和《室町将军物语》中可知。由是观之,从前以一贯钱换一石粗米,其一贯钱是金一两,这便是如今俗云的石一两。石是斛,十斗为一石,即表示俸禄之石,和一贯是有关系的。做为俸禄所收的年贡是收成的三分之一,如果收米一石,贡米便是其三分之一,即三斗五升。剩余的六斗五升又一分为二,其一是耕者所得;其二是明年的种子,俗称之为三分成。四分成也可从而得知。然而俸禄的颖一贯,领主的武士之所得是否实际是三百五十文,尚不得而知。根据丰年和凶年,米价虽有高有低,大致平均为石一两。由是解释,颖一贯即玄米一斛,其实是三斗五升。以此原则推之,百贯文是百石,千贯文是千石,当知其实是百包、千包罢了。关于贯多寡之事,其他细情就不得而知了。另外对俸禄之多寡写做高,是多寡之简字,因高与多寡同音都读做:“ちか”。如《孟子》中所说,五谷多寡同则价相若。然而多寡也类似颖字,因为难以书写,大概就为方便而写作高。顺便说说,上古唐山之圣人,唐虞三代和成汤文武之时,用井田制取之于民。井田是将一块方田分做九份,譬如一町方二百四十间的田(3) ,其中之一做公田。所谓的公田是备作贡米之义。有诗曰:

雨我公田,遂及我私。

天朝上古概亦如此。仁德天皇时,据说有禁纳三年之贡以富民之故事。和汉至战国之世,财力不继,取之于民之事自然就多起来。今如据井田之法则不能养士。正如圣人所说,生之于今世而想复古之道,则将祸及其身。温故知新也可以说是好学。”主人这样亲切地反复解释,头陀佩服得五体投地地说:“诲人不倦乃君子的忠恕之道。野衲初次前来,妨碍了你的著述,请恕罪。闻一得二,何乐及之。古语有云:与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又云: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于闻名。以后再来拜访。”头陀即告辞而去。

是年〔文化甲戌〕 冬十月,《八犬传》第一辑十回五卷由刊行的书贾山青堂发售。及至次年冬出了第二辑五卷,谈论此书者渐多。

至第三、四、五辑,本传的销量大增,然而山青堂因耽于他事而本钱不继。此后便由书贾涌泉堂收购其旧版,代出第六辑。可是他也不是个正经商人,在刻第七辑时,得到文溪堂的帮助才好歹得以发售。这时此书更受欢迎,据说盈利很多。但由于上述两个书贾的不经心,前后发行中断了五六年。今之书贾文溪堂将旧版全部收购过来,继续发行了第八九辑。此书之畅销实非同一般,不仅江户、京都、大阪,连其他县乡、渔浦樵山,凡足迹所至、车船所通之处;或纳年贡之地、贷店铺之所,也可以说凡是能听到鸡犬之声和洪钟之响的所在,只要认识四十七个假名的田翁野媪,或山妻牧童,凡是有精力之人,据说无不爱读此书者。这个消息年年都不绝于耳。光阴荏苒、日月如梭,本传从初版到今年天保十二年辛丑秋八月,已历星霜二十八年。作者不觉老之已至,业是古稀过半七十有五了。当本稿按预定之所想完稿之际,不知哪阵风又把那头陀吹来了,真是位稀客,彼此互道别后的寒暄,然后那头陀道:“昔年多蒙教诲,迄今难忘。这些年游遍了西海南海的九州四国,逗留之地甚多,久疏问候,望乞恕罪。去岁又到了安房,住在某院。无论是在关西还是关东,《八犬传》之流行实耸人听闻。所以就更思念老翁,即使受到叱责也想来登门拜见。别后算来已近三十年,翁实老矣。见《八犬传》之附录,得知琴岭君已早逝,实感吃惊和不胜哀悼。不该现在提起此事使翁难过。听人传翁在二十多年前就与已故的令郎〔指琴岭〕 同住在神田,但不知卜居于此山寺,所以好不容易才找到。《八犬传》出了很多卷,已出到了第九辑四十五卷,年年接着出,贫僧在等着看,所以知道翁尚健在,甚感欣慰。只是急着想看到结尾之篇。

不知是否已全部完稿,即使一卷也好,请麻烦老翁让贫僧先睹为快。”主人听了点头道:“是啊,第九辑有许多编,从第四十六卷至第五十三卷的第一百八十胜回下,九卷才结束。与追刻的首卷全书共一百零六卷。其四十七卷因页数太多,分做上下。故从四十六卷就变成每卷一出,当于今冬发售。剩下的从五十卷以后的下五卷,据说接着在明春刊出。此事已委托刊行之书肆文溪堂。请看这个!”他拿起身旁的四五卷书稿给头陀看。头陀接过去无暇细看,随便翻阅后,惊讶地说:“这书稿似出自女人之笔,翁为何不自己写呢?”主人听了不胜嗟叹,他说:“这三四年我的老眼病衰,从去冬十月,连看书写字都不能随心自如了。因此便不得不让妇幼代笔,书写此稿。”头陀听了紧皱眉头道:“这太不方便了。倘若琴岭在世还可为翁代劳,帮助抄写,太可惜了。未知代写稿本的是哪位门人?”主人摇头道:“不是的。我自早年戏墨便无门人。于三四十年前,我戏作了一部看图的通俗小说,落的笔名是门人魁蕾子〔又作傀儡子〕 ,然而实无其人,而是一时玩笑。于文化和文政年间有荒唐的年轻人,想做我的弟子,求亲朋介绍前来拜访者有八九个人,我一个也未答应,并对他们说:‘戏墨是读书之余乐,不是我真正的事业,而是赖以糊口之计,并用以购买我所需要的书籍,自然不认为它是个好的技艺。既是己所不欲之事,又怎能教给别人呢?所以收徒之事实难答应。你们浪费光阴做此无益的游戏,莫如求师就学,定有很大裨益。同时戏墨不是从师可学的,应各从其才。我看了许多唐山人的稗史小说,选其文之精巧者而效仿之。你们为了晤谈而来访,我毫不厌恶。但是你们的希望就放弃了吧。’这样一说他们很失望,但还没死心,时常来访,为使他们能有所获,便教给他们修身齐家的道理,有时也讲《老子》、《庄子》等,但他们很少不打瞌睡的。其中有的说,您不收我们为徒,毫无办法,但请允许我们用琴字的笔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