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回 管领容谗疑良臣 乡士仗义待大敌(第3/4页)

再说日前跟随道节和信乃一同报仇雪恨的穗北的庄客们,分到道节所给的一百两黄金,对豪杰仗义疏财的美德都十分感激。受伤的士兵另有有种照料着,什么都不缺,所以他们很高兴,精神也很振奋,都说:“好啊!敌人要来就让他们来吧。再轰轰烈烈地打一仗,以报答豪杰们的洪恩大德。”都在摩拳擦掌枕戈待敌。那八个伤号很快都已经痊愈。他们在养伤期间,本乡就有个医生,无须到他乡去找。同时道节报仇所用之兵都是来自这个乡的,所以便无人知道。

这时已经到了春暖花开的三月季节。犬士们又听到五十子城的风声。据小才二探得的消息:“定正日前已从忍冈回了五十子城。与北条氏和解之事失败,又与山内显定管领合为一体,长尾景春归顺到定正这边来。因此佞人依然得势,拒不用持资父子之计。听说持资托病至今还在相模的糟谷馆邸闲居,久未任职。另外河鲤孝嗣大概是因怕谗言陷害,也借口有病,不参与政事,现仍在忍冈城。人心不齐,城内多事,所以对探听犬山老爷之事也有些松懈了,已听不到这方面的消息。因此请放宽心。”七位犬士听到报告,大家商议说:“丶大法师自离开石禾去结城,算起来已有六十多天。下月在那里举办法会,虽然我们会相见,但是由于等待大敌,至今音信皆无,他究竟是否在结城,令人有些放心不下,莫如悄悄派人去打听一下安否。”于是便将此意告诉夏行,夏行听了毫无异议地说:“已没有必要派人到忍冈去探听了,就让世智介到结城去吧。”于是便告诉世智介,明天去结城。七位犬士因还在隐匿形迹所以没有修书让他拿着,只是随便让世智介捎了个口信。这样过了六七天,世智介才从结城回来。于是夏行和有种带他来到犬士们身边,禀报了那里的情况:“小可到结城的那一天就去寺院和所有的客店都打听了,无人知道从甲斐的石禾来的丶大法师,其中有位老人告诉我说,从这里往西一里多路,有嘉吉古战场的森林,最近不知从何处来了个头陀,在那里结了间草庐,在独自念佛,也许是他,你快去打听一下。我于是去了那处森林,从树丛往四处一看,果然在一棵老树下有间十分简朴的草庐,竹柱茅檐,仅用六张草席苫着,在正面的高台上挂着阿弥陀佛和如来佛的画像,有位法师坐在里面,身穿用香薰的麻布法衣,披着黑绢的袈裟,面对佛像,不住地敲着木鱼在念佛。我心想一定是他,便向他打了几次招呼,他既不回头也不答应。当时小可在想,一定是因为在念佛不便回答,等他念完了再说,这样一直等到天黑,可是他还在念佛,从未间断过。这可该等到什么时候,所以我有些不耐烦,便又打了几次招呼,难道那位法师耳聋么?好似没有听到。没办法便回到城下投宿,次日清晨又去那座草庐,法师的举动依然如故,无论怎么招呼也不回头。那里林深树茂,既可听到群鸟的鸣叫声,也可看到狐兔的奔跑,所以无人到那里去。这一天又是只看到法师的后背,相貌却没有看清,也不好意思过去看看脸,真有如隔靴搔痒,毫无办法。远远地来到这里,没问明白他是谁就回去,太遗憾了。倘若那位法师是所打听的丶大法师,就告诉他我是老爷们派来的,看他有何反应。于是就又向他打招呼说,我是那七只犬派来的,是犬啊!但还是没有效果。那位法师整天地不吃不喝只靠念佛度日子,实非凡夫所能办到的。于是我便放弃了问他的念头,回到昨晚投宿的旅店,躺着又在寻思,与其在这里白白待着,莫如赶快回去,禀告老爷们听候指示,所以昨天早晨离开旅店,赶路回来,刚才到家。”他一五一十地禀报得很详细,夏行和有种听了只是颔首而沉吟不语。当下信乃对其他几位犬士说:“不知列位作何想法?世智介虽未能见到那位法师的面,但是新结的草庐,不是大体上可以判定是丶大法师么?”庄助和小文吾以及道节都点头道:“你说的是。没有回答不是更不必多疑了么?告诉那位法师说我是那七只犬派来的,果然名不虚传,世智介有智慧,你干得漂亮!”众人对他如此加以夸奖。现八含笑道:“怎么招呼那位法师也不答应,颇像我在返璧去拜访犬村兄的情景。由这件事使我想起雏衣夫人实在是太可怜啦!”说着回头看看。大角不觉叹息说:“世间在家修行的老夫妇,早晚对着祖先龛,一心一意在念经时,灶火烧过了头,锅里的鱼被烧焦了,有的闻到后便喋喋不休地责骂做饭的女用人。有的听到猫把鱼偷去了,或乌鸦把房顶板啄破了,便急忙喊人,一般念佛者多半如此。而我不同,如不抛弃一切杂念,一心向佛,便不能成佛。那些世俗之人以为,虽心悬僧俗两道,但只要口中念佛就能得到神佛的恩惠,这都是愚昧的想法。丶大法师是为了超度亡魂而离开石禾去结城的,他一心是为死者祈祷冥福,心无旁骛。即使有人整天去呼唤他,他也绝对听不见,这才是所谓维摩的坐禅,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他如此极力地称赞,大家觉得有理,便解除了怀疑,连毛野也喜笑颜开了。稍过片刻,信乃说:“法师曾说过,法会是在嘉吉元年辛酉夏四月十六日结城陷落的忌辰举行。如今三月即将过去,我们应在法会的前三四天到达那里,如不弄清那位法师是不是他,则多有不便,恐到时后悔莫及。”大家点头道:“此议我们都同意。那么就在下月的十一二三,一同出发。”大家都在盼望那一天早日到来。主人夏行也表示愿意一同前往,其情难却,信乃等已经答应了他,便决定一行八人,夏行非常高兴,也在进行上路的准备。

转眼春季已过,夏日来临,田家都忙着在门前的稻田育秧,不知什么时候山药蔓长得长长的,缠绕在盛开的水晶花的茎叶上。日夜盼望着的远山的杜鹃声已经听到了。就在这四月初九的那一天,七位犬士告诉夏行要准备好,明天一早就一同从此地出发。可是就在这天的申时前后,夏行忽然发病,说不出话来,手脚也动不了,很明显是中风的症状,躺在那里不省人事,连汤水也不能咽下,仅有一口气儿。重户十分吃惊和难过,靠在枕旁,在身前身后护理着。有种忙着为他请医生和唤祈祷师,好似周公吐哺忙个不休。一家人连奴婢们都忙碌得一夜没合眼。七位犬士听到这个消息,都既吃惊又为之担忧。在这个时候怎能不闻不问,便轮流着到病榻前去问候,很不放心地又过了两三天,已是四月十三了。所以信乃和道节十分焦急,便同其他犬士商量道:“机会难得,时不再来。如若因为主人有病便不去赴法会,将后悔莫及,所以要同余之七告别,明天一定出发。”于是将有种找来,信乃和道节对他说:“去参加丶大法师主持的法会之事,令尊也渴望一同前往,我等虽欣然相许,但是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伯之病非一朝能够痊愈,即使我们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如果明天早晨不立即启程赶路,必将误了法会之期。这一点请您原谅。”有种听了很为难地歪着头沉吟片刻说:“您说的极是。养父希望与列位同行,不料到了时候,因病而不能成行。这实在是莫可如何。在下虽然想代替养父前去,但是他得了这样的重病,我也离不开。既然明天启程,我派人去送你们。无论骑马还是坐轿子都可以。”现八、大角和小文吾、庄助、毛野等听了一同对这几个月来的留宿深致谢意,并亲切话别道:“蒙您费心,方才所言派人送行之事就不便多劳了。犬冢和犬山也一定是这样想。我们到处漂泊流浪,东西南北闯荡惯了,有人同行路上反而诸多不便。如让我们自己走,倒至感幸甚。”他们如此加以婉谢。信乃和道节也对有种说:“诸位兄弟说的都是我等的真心话,彼此无须客气。扇谷的进攻已无消息,虽然似乎可以放心,但这次是微服出行,这七个人就够了,请不必费心。”有种见他们二人也这样加以推辞,就不便勉强,说道:“那么今晚就聊备酒宴为你们饯行,还想送丶大法师一包布施之物,请莫推却。”犬士们听了说:“违背您的好意,虽然有些失礼,但是主人病重正在担忧之际,纵然赏酒也无心领受,所以无须设宴了。那丶大法师在石禾化缘时,超过一文钱他尚且不受,何况这次举办法会听说不请其他施主,所以拿去东西他也不会收的。望您抓紧给老伯看病吃药,尽尽孝敬之道,则胜似其他功德了。”两个人轮流着说,他们的深明大义和心地的纯洁,使有种感动和落泪,沉吟了片刻也就同意了。然而晚餐也非同寻常,聊备小宴予以饯行。重户也从里间走出来,一再表示对父亲夏行因得重病未能去参加法会深感遗憾。她想给每人敬一杯酒,可是犬士们感到时机不大适宜,便赶忙致谢告别了。他们心里在想,倘若按照约定与夏行同行,在路上突然中风,则会进退两难,可能耽误了旅程而误了参加法会之期,如今没出现这种情况实属幸运。晚饭后有种还留在那里依依惜别。到了次日清晨,有种本想送七位犬士到村头,可是从天亮前后夏行的病情更加沉重,一时也离不开。七位犬士猜到这点,便不再去辞行,急忙登程了。世智介和小才二喘息着赶来,送了四五里路,在分手回来时,东方已发白,残月在远山顶上落下去了。毕竟七位犬士赴结城的法会,还有何后话,有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