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〇回 旧党应招士民益忧 返魂异术美人弥奇

却说蟆田权头素藤施奸计夺取了馆山城后,首先斩杀了兔巷远亲的三族(1) ,把弑君之罪都咎于他一个人。素藤表面上虽装作很贤良的样子,尽改前代的恶政,抚民爱士,好似乐善好施,但其内心叵测,堪称是赛时政、亚王莽。多年来受小鞠谷如满暴虐欺凌的百姓们自不待言,连士兵们都称赞说他是“改换了天日的贤君”,高高兴兴地侍奉他。

当下素藤心中在想:“我是他乡的流浪人,突然成了夷灊郡的一郡之主,即使此国的武士们忌妒不满,而他们不过是一城的小敌,也不足为惧,左思右想不可轻视的只有里见。义实和义成相继吞并了上总,连此城也归于里见的麾下。当初义实从结城逃跑,流落到安房,为神余起义军,讨灭了逆臣定包而得了长狭。和我杀了远亲而当了夷灊的郡司虽颇相似,但时势有所不同。如今此城的士兵虽是我的羽翼,但是既没有金碗孝吉那样智勇之将,也没有如杉仓、堀内般的世代蒙恩的老臣。因此若想反抗里见闹独立割据的话,就只会招来大敌,莫如姑且服从他,徐谋后事。”他如此寻思已定,便告知浅木碗九郎和奥利本膳,让他们二人做使者,带着准备好的贡品去安房的稻村城,见到里见的四位家老杉仓、堀内、东和荒川等,对这次馆山城所发生的内讧,是按照素藤的吩咐这样陈述的:“该城城主小鞠谷主马助如满,因多年来的残暴无道,想是受到冥罚,日前被其家臣兔巷幸弥太远亲所杀。然而有个叫蟆田权头素藤的,虽是殿台诹访神社的神官,但却能文善武,而且心地慈善,能多为他人分忧。为了大义,他不能对那弑君的逆行熟视无睹,于是立即挥舞降魔之利剑,将那逆贼远亲诛杀,实立了件大功。所以小鞠谷的家臣和夷灊的百姓们,便推素藤为主将共守孤城。素藤并非擅自做了一郡之主,而是一心想归顺麾下,极愿为贵国尽忠效力的。该郡虽早已归顺贵国,但并非无怀有野心的人,所以素藤自代管该城之日起,便留意其行事,暗察虚实,窥视邪正,晓之以理,以打消叛逆者之幻想,如仍不听劝谕时,则请贵国派兵讨伐,素藤等愿做先锋。因此派浅木碗九郎和奥利本膳盛衡等两个陪臣,献上一点微薄的贡品,恭候旨意。今后每年两次朝贡不怠,绝不食言。此书就是保证。”然后呈上了一份家臣们的誓约书,请求批准。在此之前,义成主君就听说那个小鞠谷如满的残暴,想弄清事实后追究他的恣意妄为之罪,以为民解除涂炭。于是便秘密派人去探听虚实,已经得知:如满被其家臣远亲所弑,而远亲又被诹访神社的神官诛杀,全郡的民心安定。同时还听说那个素藤曾用黄金水救了夷灊郡百姓的瘟疫,深受民众的爱戴,让他做了诹访的神官等等。这次又通过东六郎辰相的禀奏,知道小鞠谷的家臣们上奏素藤的功绩,请求让他做馆山的城主,并呈上了他们的誓约书,于是义成便召集杉仓木曾介氏元、堀内藏人贞行和荒川兵库助清澄等三位新旧家老,同在静室商议此事。义成垂询道:“此次小鞠谷的家臣们禀奏馆山城主和那个素藤之事,虽实当嘉赏,然而碔砆之石似玉,犁牛之子似羊,忠奸尚不得而知,能依他们之奏么?汝等以为如何?”三位家老回答说:“主公实有远见。然而素藤的大功卓著,内心之邪正一时难以得知,是否先接受士兵和百姓们的请求,日后如发现他有野心,其所作所为是假的,那时便出兵讨伐,他仅有一城一郡,我们以两总之兵力也是容易消灭他的。今如有功而不赏,人们就会议论纷纷。这是臣等诚心商议的结果,还望主公圣裁。”义成听了点头道:“此议极是,切不可忘记古语所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吾之猜测可能是过虑了。快快照准是啦!”于是次日义成朝臣召见碗九郎和本膳,赐给他们任命素藤为馆山城主的委任状,二人谢恩退去,回了馆山,众人都皆大欢喜。

此后不久,蟆田素藤身着华丽的旅装,带领众多随从去稻村、泷田两城举行初次谒见之礼。举罢仪式,素藤参见了义成和义实,献上了贡品。二位主君也有回赠,并有几条训示。国主的威风非同小可,吓得素藤连头都不敢抬,竟不觉汗流浃背,这个不懂礼仪的武夫,只有低首称是,连举止动作都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素藤在安房没住几天,就回馆山了。他惧怕里见的武威,便想找机会讨好主公。那时厅南城主武田信隆、长柄的榎木城主千代丸丰俊和椎津城主真里谷信昭等,虽表面上顺从里见,而暗中却有独立之志,也不去稻村述职,素藤便想办法向他们陈述利害,劝他们顺从里见。因此丰俊、信隆、信昭等便都去稻村朝觐,对以往的怠慢表示赔罪。义成因此事夸奖蟆田为里见家尽了忠,并赏赐他不少东西。素藤便因而骄傲起来,其举止也不似当初了。他独自在想:“我的计谋都成功了,虽然万事无不如意,但如此总是装作贤良的样子,不亲酒色,岂不是白白地挖空心思统辖此郡,做这一城之主了么?我听说那里见义实自隐遁后一直不问政务。当今的国主义成虽非愚将,但是过于温文尔雅,是个柔弱的后生,何足惧哉?”他这样对自己放松了约束,不久便沉溺于酒色。他把小鞠谷如满的两个美貌的爱妾朝貌和夕颜收为侧室,为了洞房花烛的欢乐,炊玉薪桂,大肆挥霍。这样还以为不足,又去京师和镰仓买来能歌善舞的美女侍奉左右,在酒宴席上欢歌妙舞为他助兴。

素藤的极度奢侈,大失民心之所望。他担心此事传至安房。为了堵住人们的嘴,他便将安房、上总旧世家的子孙现流落在民间的都找到馆山城内,亲切予以照顾。但是他这样做并非出自真心,一段时间过后,对那些人便不闻不问了。他又在想:“此城的士兵都是小鞠谷的旧部,只是由于大势所趋暂且归顺于我,并非心腹,一旦有事,靠我一个人怎么行?前在熊谷附近偶然相遇的砺时愿八和平田张盆作都是有武艺的人,而且对我也似乎颇有忠心,不像那旋风二郎和苛九郎等人,同时又有过约定,何不悄悄地找他们来帮助?”他心里想好,便吩咐一个叫麻墓愚助的心地耿直的年轻侍卫,让他带一封密信和金子前去相邀,同时把那二贼在熊谷附近所隐藏的地点也详细告诉了麻墓。

却说那砺时愿八和平田张盆作,两三年前曾留素藤住在那里,次日发现同伙中的小头目井栗苛九郎和桁渡旋风二郎被杀死,甚感吃惊,再到处去找素藤已不知去向,连个小喽罗也被砍死在外面,便猜想:“这一定是素藤所为。”因素藤逃走已有一个时辰,追也追不上了。他们二人想:“昨夜旋风二郎和苛九郎诉说了旧恨,想赶快杀死素藤,一定是被他听见了,所以才遭此祸。”二人如此窃窃私语后,便让小喽罗把那三具尸体掩埋了,而始终没有找到素藤的去向。这样已经过了两三年,手下的五个小喽罗当中,有两个因在熊谷的旷野想抢劫一个会武艺的旅客而丧生,另外的三个也因得了瘟疫,一同死去。自此以后只有愿八和盆作依然以劫路为生。一天在熊谷的旷野遇到个好似武家信使的独身旅客,二人将那个信使截住杀死,从其怀内劫得三十多两黄金。另外在竹酒筒内搜出一封书信,二人一同观看,不料竟是素藤给他们二人的密书,信中详细写了素藤在两年前做了上总馆山的城主之事,信中还写道:“如前所约,你们如不弃我,便赶快前来为我做事。因此赠送你们一包路费,金三十两。这次派来的密使名叫麻墓愚助,他虽是个性情耿直的年轻人,但是若从他的嘴里将你们的底细告知别人,则对我们不利。要结果了他再来,切莫泄露。”愿八和盆作看过书信,不觉一同摸着头说:“俗话说,水的去向和人的未来,实是难以预料的。真没想到他竟成了事,太走好运了。从前苛九郎和旋风二郎说那些话时,我等反对,没有跟着他们干。因为有了这么点儿恩德,还给了我们路费,如再犹豫不去,就将会后悔的。然而人非神仙,谁能想到这个旅客就是素藤主公派来邀我等的人?让我们结果了他更是意外之幸,这样便无何顾虑了。如今我们连一个手下的人都没有,最近又运气不好,酒都喝不足。跟着他做个头目,总比当响马好。快到那里去吧!”他们商量着回到住所,因有馈赠的金子,用以准备行装,打扮好便同去上总的馆山。约莫走了四天才到那里,立即要求觐见,说:“我们是城主在故乡的旧好,请求参见。”素藤得知接见了他们,并给予官职和俸禄,不久二人便得到提升,地位在那些老臣之上。另外那个麻墓愚助是个独身汉,没有同胞兄弟,前被派去做密使便不知去向,都以为是逃跑了,其同事们商量后将此事禀报素藤。素藤听了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也没降什么旨意便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