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〇回 旧党应招士民益忧 返魂异术美人弥奇(第2/3页)

再说那愿八和盆作自从做了蟆田家的权臣后,他们深知主公的嗜好,劝他更加大肆挥霍。素藤则愈益无所顾忌,为观赏春花秋月而突然大兴土木,横征暴敛不顾民之疾苦。又为了建造表演田乐歌舞的舞台,不惜耗费巨资挑选良材,收集奇石。因此虽然领地的租税已经十分沉重,但他仍感不足,便借了不还。有的村长申诉请求豁免,素藤便呵呵冷笑道:“夷灊的百姓前得热病都即将毙命,是谁用黄金水将他们救活的?不仅治了瘟疫,还借给他们金子,是我解救了他们的贫和病。真是俗语说‘过河拆桥,天晴后就忘了借伞的人了’。这都是愚民的胆大妄为,如此不安分的歹徒,给我抓起来砍头,决不轻饶!”命令一下,有司们便将那个村长逮捕入狱。村长的家属和庄客们无不惊恐,便找与冢宰砺时愿八和平田张盆作有关系的人说情,贿赂不少金银乞求饶命。这时金银之光与黄金水一样有效,村长虽然好歹免了一死,但是庄官被罢免了,田园和家财都全部归官,成了卑贱的贫民,实在太可怜了。城主的非法征课本来很重,再加上愿八和盆作这两个老臣的贪得无厌,所以夷灊的百姓和商人都悄悄地议论:“如此看来,他还不如原来的小鞠谷呢。”自那个村长被处置后,再也没有敢向城主诉苦的了,皆为未被治罪而庆幸。时令虽是大好春光,而人们的心却比在秋天还悲凉,只好在忧郁中苦度时光。对领地百姓残暴无道的素藤,他的心自然是表里不一,对稻村的里见家从年初的朝觐,到寒暑的问候,年年从不怠慢,同时对邻郡的城主也极力修好,不乏馈赠,与之真诚地交往,所以这些年人们虽对素藤的骄奢有所风闻,但认为那是他内部之事,并非有谋反的野心,也就无人非议。如此过了不少年,在文明十四年夏,素藤的两个爱妾朝貌和夕颜同时得了瘟疫,医药无效。素藤十分忧虑,他心想:“这时如果取来那个神社的水,浸以黄金,喝了也许会立即有效,便让人舀那个树洞的水来。”于是由医生带领奴仆去往诹访神社,可是却两手空空地回来了,说:“那棵樟树上边的树洞,不知何时已经腐朽,与下边的树洞成了一个,因此已无一滴神水。”素藤还不死心,又让个熟悉那里情况的近侍前去,水既然已经没有,谁去也是白去。那个人心想,别处的水难道就不行?于是就把神社的净手水提了一桶来。素藤大失所望,虽然觉得没多大把握,但是又毫无办法,便往水中放了不少黄金浸泡了一夜,次日让两个爱妾喝了。大概因为水不一样,效果也就截然不同,朝貌没等到早晨就呜呼了。夕颜也好似经受不了炎夏骄阳的花朵,花萎香消了。素藤好似把捧在左右手里的两颗宝珠弄碎了,心焦如焚,为排遣思念之情,举杯饮酒既难以消愁,艳曲歌舞也得不到安慰。三伏的溽暑已退,秋风送爽,怎能总是闷在屋中?一日为了消愁解闷,素藤带了两三个近侍,登上城楼眺望城下街巷的风光,只见众人一齐奔跑,似乎在迎接什么人。素藤惊讶地问:“那是为何?”近侍们答道:“您还没听说么?他们是在迎接近日闻名的八百比丘尼。”素藤听了还是有些不明白,他又问:“她是个何等的尼姑?”回答说:“是个看来很年轻的老尼姑。虽然看着只有四十多岁,但是据说她年已八百多岁。所以世人称她是若狭的八百比丘尼。她多年隐居在山里,很少到村里来,为了普救众生,据说最近突然下山周游各国,无论贵贱都景仰她。她所到之处是有福的,不仅祈雨求晴灵验昭著,而且病魔缠身、命在旦夕的,若比丘尼给口念十声佛号,就会立即康复。哪怕命运注定病已难好的,如能遇到她,那也会使病人忘记病痛,一定成佛。而更令人感到奇妙的是,无论是妻子或丈夫,即使已去世多年,因思慕心切想见上一面,将此事乞求比丘尼,她也都可以让其亡魂在烟雾中出现。因此她所过的街巷,都用轿子迎接,都以能让她到自己家中为荣。据说这位八百比丘尼前些天就已经来到本国,果然传闻不谬。今晨听说昨夜她住在布善村,今日要到城外的集镇来。您方才看到的那些人,就是去迎接八百比丘尼的。”素藤听了赶忙说:“此事甚奇,我也有事相求,今晚想把八百比丘尼请进城来试试真假。速将此事告诉有司,并通告市民们。”他说着急忙走下城楼。

却说这馆山城下的市民们,争先恐后地去迎接活佛,突然城主下令:“要带领比丘尼进城。”众人吃惊地说:“这是为什么?”虽然感到失望,但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就势把轿子抬到城里,交给官员们。人心好奇,贵耳贱目,城内的老少臣仆,从浅木碗九郎和奥利本膳以至士兵奴仆,近来听到比丘尼的法术如何灵验,谁敢等闲视之,都恭恭敬敬地迎接,让至客厅献茶献果。在进午餐时,近侍忙向素藤禀报,素藤说在里边接见。正在静室恭候之际,不大工夫八百比丘尼由两个丫鬟带路,来至素藤身边,一看与传闻的大不相同,说她已近千岁,真是信口雌黄(2) 。她面白体瘦,如带雪的淡竹,袅娜多姿;眉清目秀,好似迟开的秋莲,馨而不艳。身穿白绫子夹衣,外套好似蝉翼一般的黑花纹的法衣,斜披着锦缎的袈裟。这个尼姑久居深山竟有这样的盛装,大概是游历各国时施主们布施的。这样猜想虽不足怪,但好似现在才发现,他便目不转睛地看着。比丘尼很快坐在为她所设的座位上,向素藤作揖施礼后,便搓着绾在手上的念珠,默默地一言不语。蟆田素藤立即对八百比丘尼说道:“女菩萨!某是此城的城主素藤,本是一介武夫,除武勇之事外不谙佛道,但听到法师法术的灵验,实如雷贯耳,渴望能见到法师。今幸闻法师枉驾我城,故请来以聊尽地主之谊。您大概是女神仙、是观世音菩萨吧?因已年高八百岁,所以才被世人称作是若狭的八百比丘尼。这实是令人羡慕的,但是长生不老的仙术,即使想学也难以学到,所以想求寿实不可期。时下是秋收季节,某之领地据说是丰年,所以您的求雨祈晴的妙术今年尚不需要。只是想再见见已去世的爱妾,不知可有此法术么?”比丘尼听了点头道:“原来世人传说的,您已经早就知道了。我的法名叫妙椿,世人给我加了个八百的名字,都是因为椿树能够生长,那么到九百岁时,就该把名字改作九百比丘尼了。因此还是叫我妙椿好了。不管怎样称呼都可以。您想见见已经去世之人的幻影,那本是方士之术,佛教虽然没有,但我在深山时,不料受过异人的传授,偶然也给人施展过此术。您想看的大概是不久前因患瘟疫一同去世的朝貌和夕颜夫人吧?今晚请做好准备,让您见见不难。”她竟奇怪地猜到了他的心意。素藤既吃惊而又高兴地说:“这太好啦!那么做何准备呢?请指教!”妙椿听了答道:“施行法术,无须费很大手脚,在一间密室内,放下帷帐,再放一张桌子和一个香炉就行了。待更阑夜静时,请您让左右的人离开,独自坐在那室内。今宵丑时三刻就让那美女与您相见。最重要的是一定得心诚。”素藤听了不胜喜悦,说道:“那么还有不少时间,且请随便坐坐。”于是便在别室设宴款待,备极殷勤。但妙椿辞谢并不多用。她脱掉法衣,要了个枕头,便旁若无人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