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回 三重罐醒里见侯 一首级误南弥六(第3/4页)

话分两头,且说安西出来介景次,同诘茂佳桔离开稻村城,那一夜马不停蹄地赶路,于次日黎明回到了殿台,向清澄禀报后呈上了回文。于是清澄便召集逸友和高宗等一同拆看书信。回文同意清澄等之请求,不必急于攻城。清澄传达了宜守一个缓字的君命以待敌人松懈其志。同时清澄等还收到主君赏赐的一把扇子,上面有义成主君亲笔题写的一个缓字,以为此令之证。清澄与高宗、逸友等拜受所赐之物,十分高兴,便命令士兵坚守营寨,任何人不得出击。然后慰劳了出来介和佳桔,让他们下去歇息。安西出来介为了不误昨日与南弥六之约,想解除一下两夜没有睡觉长途跋涉的疲劳,退下来后暂且小睡了一会儿。他在过午醒来后,又在思索:“今晚即使照计进得敌城,若敌人已有准备,也就不能按计行事,恐怕难以再生还了。如我方无人知道,不仅不会认为是为忠义而舍身,还会被怀疑,是因我方无获胜的希望而发生了动摇,故又去投靠素藤,那就太令人遗憾了。但是这个机密又不能告诉别人。我虽有一子,但尚年幼,住在弓折冢的远山寺内,眼下无法同他见面,所以也不能留言。只有麻吕重时是多年的莫逆之交,并曾共过患难,如果不悄悄告诉他一声便走,待他知道我的消息时定会恨我。然而他正在养伤,如果告诉他则会使他担忧,但又一想还是得去一趟。”正在如此寻思之际,恰好左右无人,他便将射向馆山城的箭书和遗书写好,在遗书中说明了这次与南弥六商讨的忠义之举,然后把它悄悄装在个厚信封内,揣在怀中,便来到麻吕复五郎的病床前,告诉他从稻村回来之事,并问候了他的病情。复五郎的伤虽然很重,但所伤之处不是要害,因而并未致死。可是营寨防不了夜风,随即得了破伤风,所以面容憔悴,不能自己起身。复五郎听了出来介被选作火急的信使,从稻村回来的经过后,很羡慕他人的功绩,而喟叹自己薄命。出来介予以安慰后,虽然告诉他昨天去南弥六家,同他见了面,但丝毫未提密议之事。在出来介将待离去时,见复五郎的枕头前边立着个小屏风,外面有破裂之处,心想这是个好地方。于是赶快从怀里取出遗书,从那屏风的破裂处悄悄把遗书插进去,急忙退了出来。他回到休息的地方一看,见两三名同营的士兵在粘开了胶的弓。出来介对他们说:“我完成了火急的军务,暂时准假休息,在一两天内无事,想到附近去射猎野鸡,等猎到了拿回来做今晚的酒菜,你们备酒等着吧。”他煞有介事地编造了一通假话,穿上连环甲,系上护肩和护腿,腰间插着猎箭,手持短弓,往外面走去。当然他不是为了打猎,绕了个小圈儿悄悄走近馆山城,他从树丛间窥伺寻找适当的地方,见后门的西北削壁很高,是个要害之外,因为那里险要不宜由此攻城,所以守城的士兵也不多。出来介在树丛中钻着走,往那里靠近,估量好射程,将准备好的箭书射了三支,前两支没有射到,一支穿在城墙上,一支掉到护城壕的边上,最后一支总算顺利地射入城内,这才放了心,便赶快往回走。这时已是日暮,在附近的普善村和苏苏利村,虽有多年老相识,但如去拜访他们则会使之生疑,所以出来介便在没有人烟的山旁独自徘徊,这一天就这样消磨掉了。

单表荒矶南弥六,昨夜在安房长须贺的申明亭,窃得了被枭首的盗贼鸢野户郎六的首级后,通宵赶路,在那日的未时下刻,来到上总馆山城附近的普善村。在那里有个小村别名叫乙接的地方,有个农户叫阿弥七是南弥六的弟弟。他的心术和哥哥南弥六不同,是个老实人,只一心耕作,从不交结不事农耕的朋友。因此他认为其家兄荒矶这些年好事生非,以任侠为重,不是正道,便常劝其兄。可是南弥六听不进去,所以多年来兄弟俩的关系不大融洽。但南弥六并非无骨肉之情,他心里想:“我今晚如不能按计结果了贼首素藤,我的命也就没了。既已来到这里,不去看看弟弟,白白地消磨时光会后悔的。且到那里看看,等到天黑再行事岂非一举两得?”他如此寻思好,便若无其事地去乙接村。阿弥七在田间干活儿,正要回来吃中饭时,不料遇到南弥六,彼此很高兴,互道平安后一同来到家中。阿弥七的妻子是其表妹,名叫落间。她的心眼很好,万事以诚相待,出来迎接很久没来的大伯。她急忙在上座铺了花席子,将南弥六让到里边坐下,随后便热酒做菜,与丈夫一同谈起了这些日子所听到的有关出来介的消息,既问候又安慰,祝贺他平安无事,款待得十分殷勤周到。南弥六也很高兴,向他们说了在安房之事,由于国主父子的仁慈,饶恕了难以饶恕之罪,自己深深感戴国主父子的洪恩大德。他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阿弥七和落间听着,既吃惊又感激,他们对逆贼未被迅速消灭十分愤慨。且说这阿弥七夫妇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阿弥太郎,二儿子叫增松。阿弥太郎十三岁,增松十一岁,现在普善村的某寺院学习书法,恰好回来在家。他的父母告诉他们认了伯父,便在旁边伺候着。那两儿子将习字本打开给南弥六看。南弥六对这两个久未见面的侄儿竟然长得这么高十分惊讶,看看他们写的字,弟弟比哥哥写得好;同时他的母亲不问自答地说:“阿弥太郎勤于务家,而增松喜好武艺,想拜个师父,但他父亲一再拦阻没有答应他,但也没有合适的。”南弥六听了说:“这太好了,我有个想法。请阿弥七听着!你也知道我是孤身一人,既未娶妻自然也就无子。然而无人传宗接代亦非为人之道,所以请你把他过继给我。我幸好现在被招到稻村城,赐给月俸,如能立功一定会成为家臣。这次回到这里来也是奉了国主的密旨,作为使者到殿台的营中去。因此不能久留,明天就得回稻村。即使说定了这次也不带走。等我有发迹之日,再唤他去,未知能应允吗?”他如此亲切地提出请求。主人夫妇都很喜欢,毫无异议,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南弥六从腰上的钱袋里取出十两散碎黄金,递给阿弥七夫妇说:“这是我积蓄的一点儿俸禄。虽然很少,就作为过继增松的一点儿定礼吧!”他说着又从钱袋中取出四五两金子说:“这是留给你买点儿礼物的,请收下吧!”阿弥七百般推辞不肯收下,南弥六不听,摇头说:“就不要无谓地争辩了,我这些年交了许多朋友,散失了不少钱财,但也得了很多。如今已没有那样的朋友了,所以既不散失,也不收别人的。既已被招到稻村将军手下,便可领到俸禄,因此存钱也没有用,就不要推辞了。”他如此不住地劝说,阿弥七和落间也就不便推辞,表示谢意后收下了。于是南弥六重新先给增松倒了杯酒,表示已经结为父子之意,增松的亲父母称赞说这是千秋乐(1) 。然后又喝了一阵酒,南弥六喝得酩酊大醉,不觉睡着了,连天黑都不知道。等到张灯的时候,南弥六才醒过来,急忙起身唤阿弥七说:“不该喝得大醉,不觉已经天黑了。我不是私出旅行,今宵不能在此过夜,赶快走了。”他告别后立即准备动身。落间听到忙着端来饭菜,留他吃过晚饭再走。他觉得不吃不好,这似乎也是人情。他表面上虽然显得很着急,但心想还为时尚早,所以便又坐下,吃饱了饭。吃罢表示谢意后,说声后会有期,便急忙走出去。阿弥七和落间同两个儿子将南弥六送至门外,目送他走远。